崩溃

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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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母亲离开我整整两年了。在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思念如潮水，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将我淹没。那些与母亲共度的往昔，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中不断放映，而愧疚也如影随形，啃噬着我的心。

母亲曾是家中的顶梁柱，里里外外的事务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天未亮，她的身影便穿梭于家务之间，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她的能干，让我打心底里佩服，可她那强势的脾气，又常让我敢怒不敢言。小时候，我对她的话只能默默听从，即便心里有不满，也不敢轻易表露。随着岁月流逝，母亲步入耄耋之年，她的强势愈发明显，我却浑然不知，这竟是阿尔兹海默症悄然作祟。

母亲总会因一点小事，就陷入非理性的歇斯底里，大发雷霆。那时的我，心中充满怨气，无法理解她的变化，常常与她发生激烈冲突。每一次争吵后，我心里都五味杂陈，既懊恼自己的冲动，又对母亲的行为感到无奈。

记得那年春节前夕，家中弥漫着新年的气息，母亲一如往常，忙碌地操持着大扫除。我多次提醒她：“妈，您年纪大了，够不着的地方就别勉强，等我下班回来弄。”可母亲总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听劝。意外还是发生了，母亲在登高擦拭窗户时，不慎从凳子上摔下，造成股骨头摔裂。那一刻，我心急如焚，又气又恼。住进医院后，医生说不用手术保守治疗。住院两个星期后出院了，母亲回家休养，我因工作繁忙，只好为她请了保姆。

母亲是个对家务极为挑剔的人，在她眼中，谁干活都有毛病。请来的保姆，无一能逃过她的“审视”。她时刻盯着保姆，稍有差池便横加指责，短短一个月，我为她换了七个保姆。最后一个无奈辞职，直言到：“给再多钱我也干不下去，她把我当贼一样防着，这活没法干。”那段时间，工作的压力、家庭的琐事，让我濒临崩溃，整个人疲惫不堪。

后来，经过多方咨询，我才意识到母亲的种种异常是病态所致。她本是闲不住的人，突然卧床不起，心理落差极大，再加上脾气愈发暴躁，竟患上了狂躁型抑郁症，紧接着阿尔兹海默症逐渐显现，她的病情愈发严重。

然而，母亲骨子里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强。卧床养病期间，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她凭借顽强的毅力，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康复训练。看着她艰难地挪动身体，我为母亲的坚强所打动，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这就是我的母亲，在自己糊涂的状态下，还知道宁可自己受罪也不给我找麻烦。就这样母亲奇迹般地可以下地行走了，虽然步伐蹒跚，但经过她的努力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母亲能走动后，依旧不听劝，每天骑着三轮车出门。她的状态越来越差，嘴里时常絮絮叨叨，还热衷于从超市买回“处理品”，兴奋得像个孩子。看到她这样，我满心不悦，却又无能为力。看着母亲每天无知幼稚的行为，我既心疼又无奈。渐渐的我发现她的所作所为越来越无常了，她出门买菜还常常捡拾周边的垃圾，把纸盒子、塑料瓶等都要捡回家。更夸张的是有一次，我竟在她屋里发现我扔在垃圾站的破塑料盆，那一刻，我真的哭笑不得。

母亲的病情在不断恶化，生活变得愈发艰难。她开燃气做饭、烧水，多次忘记关火，我只能在家中安装摄像头，时刻留意她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我便飞奔回家。一次我从手机同频的监控中发现，母亲开着燃气灶烧水，水哗啦哗啦的开着，屋里却没人，我心急如焚急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家中，关掉燃气开关。结果发现母亲烧着开水竟然出门了。这一刻我又崩溃了，我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事故。

我的担心再一次降临，母亲出门去超市，不慎在路上又一次摔倒骨折，这次，她再也没能站起来。这一躺就是七年，七年母亲是多么痛苦，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阿尔兹海默症如恶魔般，缠绕着母亲的大脑，无情地吞噬着母亲的记忆。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了。每次看着她那空洞的眼神，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曾经那么爱我的母亲，如今却迷失在记忆的深渊，忘记了我，甚至也忘记了自己。

以往那张我无比熟悉的容颜，被岁月无情地镌刻下深深浅浅的皱纹，她的眼神不再如往昔那般明亮，慢慢的与我渐行渐远，往昔那些温馨的画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霭，再也无法清晰地浮现，我拼尽全力，也找不回曾经的温暖与亲昵。

每当回忆起与母亲在一起的这一切，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在想当母亲为子女、为家庭鞠躬尽瘁，在岁月的侵蚀下，身形愈发佝偻，步履蹒跚地走向耄耋之年时，难道不正是需要儿女伸出有力的双手，托起她那日益瘦弱的肩膀，陪伴她走过人生最后的旅程吗？这不仅是责任，更是爱的延续，是我对母亲一生付出最真挚的回应 。

母亲住院七年，前四年几乎我每天都去医院，给母亲送去可口的饭菜，陪她说会话，尽管聊天聊不了几句话，母亲的话题就开始不在正题了，但这就是陪伴。直到疫情后那三年医院不让探视了，没办法我只能定期在网上购买母亲喜欢吃的东西，给她快递过去。母女连心啊，那段不能探视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母亲的状况，怕她在无知的状态下再给医院惹麻烦。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我两年了。这两年里，我常常在梦中与她相见，梦里的她，还是那般忙碌，却又带着温柔的笑容。那些曾经的争吵与摩擦，都化作了深深的思念与愧疚。我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多一些耐心，没能早点理解她的痛苦。

母亲啊，您的爱如同温暖的阳光，曾照亮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您已离去，但您的言谈举止，永远刻在我的心中。哪怕母亲是无知糊涂的状态，那也是有妈在家也在啊。如今妈不在家没了。不过请您放心，我会把您给予我的爱与力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让爱永恒。最后我衷心的祝愿您在天堂，没有病痛，没有烦恼，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