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聊斋】一一黄英(上)

西北望长安(拒私聊)

　　【译文】: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2016年7月第一版《聊斋志异》

马子才，顺天府人。他家祖祖辈辈喜爱菊花，到马子才这一代更是爱菊成癖。一听到什么地方有好品种，一定要买来，即使远隔千里也不在乎。

　　一天，有位南京来的客人住在他家里，自称他的中表亲有一两种菊花，是北京所没有的。

　　马子才怦然动心，立刻准备行装，跟着客人到了南京。客人多方为他谋求，弄到两株幼苗，马子才包裹收藏起来，视如珍宝。

　　走在半路上，遇到一个年轻人，骑着驴子，跟在一辆挂着帘子的车后面，显得风姿洒脱。

　　马子才渐渐走近和他搭话，那年轻人自称姓陶，谈吐很是风雅，便问起马子才从什么地方来，马子才如上实相告。

　　陶某说:“花的品种没有不好的，关键在于养花人的培植浇灌。”

　　马子才于是跟他讨论养植菊花的方法，谈得十分投机，他便问道:“你要到哪里去？”陶某笑道:“姐姐厌倦了金陵，想迁居北方河朔一带。”

　　马子才欣然说道:“我家虽然很穷，倒还有房舍可以让你们下榻，如果不嫌寒舍简陋，就不必麻烦找别的房子了。”

　　姓陶的走到车前征求姐姐意见，车里的人推开帘子答话，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绝代美人。她对弟弟说:“房子不怕简陋，但院落应该宽一点。”马子才应诺了，于是一同回家。

　　马子才房子的南面有块荒芜的花圃，仅有三四间小房子，姓陶的高兴地住在那里。

　　每天到北院为马子才料理菊花，菊花枯萎了，拔出根来重新栽培，没有不活的。

　　然而家中清贫，姓陶的每天与马子才一同吃喝。马子才发觉陶家似乎不升火。马子才妻子吕氏，也很喜欢陶家姐姐，不时地给她送几升几斗米。

　　陶家姐姐小名叫黄英，很善交谈，常到吕氏这儿，和吕氏一同绩麻。

　　姓陶的有一天对马子才说:“你家里本不富裕，再添上我们每天吃你的，怎么可以经常如此？我想出卖菊花足可以维持生计。”

　　马子才向来就清高耿介，听姓陶的一说，非常鄙视他，说:“我还以为你是个风流高雅的人，一定能安于贫困；如今说出这番话，是把东离当作市场，侮辱了菊花。”

　　姓陶的笑着说:“依靠自己的劳动维持生活不是贪婪，卖花为业不算庸俗。人固然不能苟且谋求富裕，但是也不必一定谋求贫困。”马子才不说话，姓陶的起身走出。

　　从此，马子才扔掉的菊花残枝，淘汰的菊花品种，姓陶的都检回去，栽在自家的园子里。他也不再留在马子才家里吃饭。马子才来叫他，他才去一次。

　　不久，菊花快要开了。有一天早上，马子才听到陶家门前十分热闹，觉得很奇怪，走出去一看，原来是许多人前来买花。

　　只见人们车载肩挑，生意很好。马子才仔细观看人们买的菊花，发现品种很多，有一些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顿时，心中很不是滋味，不想再与姓陶的来往，觉得姓陶的自私贪心。

　　但是，他又痛恨姓陶的私藏好的品种，就上前敲门，想当面指责他。

　　姓陶的走出来，握着马子才的手，来到花园。只见原来荒芜的园子，都种上了菊花。

　　买花人挖走了菊花，他就折断别的花枝，重新插上。滿园子的菊花，都长得非常漂亮。

　　马子才仔细一看，其实都是自己过去扔掉的。

　　姓陶的走进屋里，拿出酒来，请马子才在园中喝酒，并且说道:“我家中贫穷，不能遵守清亷的美德。这几天卖花挣了一些钱，买了一些酒，足够我们两个喝醉的了。”

　　一会儿，听到屋中黄英呼唤:“三郎！”姓陶的进屋，端出精制的菜肴。马子才问道:“你姐姐为什么不出嫁呢？”

　　姓陶的说:“时候没到。”马子才又问:“什么时候才到呢？”姓陶的说:“四十三个月以后。”马子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姓陶的笑了笑，也不再解释。

　　两人高兴地喝酒，很久才散。过了一个晚上，马子才又到南院，看见新插的菊花枝，已长了一尺来高，他十分惊奇，苦苦恳求姓陶的，告诉他其中的技巧。

　　姓陶的说:“这不是用语言能够说明白的，既然你不卖花，学这个有什么用呢？”几天之后，买花的人渐渐少了。

　　姓陶的用席子包好剩下的菊花，打成捆，装上车，运往南方。

　　第二年的春天，姓陶的从南方运回一车奇异的花卉，在城里开了一个花店，十天全部卖完，然后又回到家中种菊花。

　　不久，前来买花的人不断，陶家慢慢富裕起来，一年盖了新房，两年盖了高楼。

　　姓陶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与马子才商量。渐渐地，旧园子里盖了许多房子，陶家在附近又买了一亩地垒上土墙，专门用来种菊花。

　　秋天，姓陶的把菊花运走，要到第二年春天才能回来。当时，马子才的妻子已得病去世了。

　　马子才爱慕黄英，就让人去说媒。黄英笑了笑，说要等到弟弟回来才行。

　　一年多姓陶的竟然没有回来，黄英就像弟弟一样督促仆人种菊，得了钱就在村外经营良田二十顷，房子修得更壮观。

　　忽然有个从东粤来的人，带来姓陶的信，拆开一看，只嘱咐姐姐嫁给马子才。

　　考查寄信日期，正是马子才妻子去世那天，回想起菊园喝酒那天，算来正好是四十三个月，马子才十分奇怪。

　　把信拿给黄英看，并问:“彩礼放在哪里？”黄英推辞接受彩礼。

　　又因老房子简陋，想让马子才住到南边的房子里去，好像招女婿一样。马子才不同意，选择日子行礼迎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