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p class="ql-block"> 三天后就要迎来农历新年了,繁华热闹的申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安静了下来。小区里往日川流不息的车辆明显减少,那曾经拥堵不堪的城市道路也渐渐畅通无阻。这是因为,那些四海为家在申城辛苦拼搏一年的全国各地年轻精英族们,大多都驾驶着私家车辆踏上归乡之旅了。他们载着采购的年货,回乡去拜访大姑、二姑、老爷、佬佬。哪怕此时“甲流”还在扩散蔓延,他们心中回家看望年迈父母的愿望依然强烈得无法阻挡。</p><p class="ql-block"> 不知何时起,有人埋怨现在过春节没有了儿时那浓浓的年味,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春节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抹亮色,是无比幸福的时光。那时的房子不大,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喜悦却是那么浓厚,那就是最有年味的东西。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睡地铺、卧搁楼,亲情在狭小的空间里交融,温暖着每个人的心。</p><p class="ql-block"> 改开四十年,我们的生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物资变得充沛,住房也宽敞明亮。我们对生活的追求也在不断提高。我们常常津津乐道过去的年味,可那也仅仅是一段甜美的回忆。时代在发展,岁月在变迁,过去的年味难以重现也是有原因的。社会人口自然生长率急剧减少,五十年代高峰期的出生率一去不复返。当国家实行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时,没有人会预测到如今窘迫的生育状况。那些曾经众多的七大姑八大姨、大舅二舅,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将消失不见。如今家庭的亲戚关系极度萎缩,只剩下直系亲属,如父母亲、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春节期间那种一大家族团聚的热闹景象只能在记忆中找寻。虽然现在实行“二胎”政策来挽救日益减少的人口出生率,但遗憾的是,这个政策很难让年轻人心动,他们更注重自身的人生价值观。尤其是现代女性,她们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会轻易牺牲自我,去承受生育多个孩子的压力。在如今的边远乡村,生孩子接二连三的现象都极为少见。生孩子成本太高了,从年轻母亲怀孕开始就要不断花钱去医院检查,生一个孩子的花费普通家庭都难以承受,更不用说第二个孩子了。</p><p class="ql-block"> 再看看未来,五十年后,人口结构可能更加简单,过春节可能就是老少三代全家外出旅游或者宅在家里看书、喝茶,玩着先进的电子产品。到时候孩子偶尔翻阅到前辈写的关于童年难忘的“年味”文章,可能会觉得前辈讲述的故事和他们想象中北京猿人生活的年代没什么太大差别,都是一种群居生活,只是生活方式有了些进步罢了。</p> <p class="ql-block"> 不过,探究变味的“年味”,还有其他因素。其实“年味”从未消失,只是隐藏在了新的形式里。当我走进超市时,就恍然有悟。这里难道不是“年味”浓浓吗?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货架,促销员们满脸笑容地竭尽全力推销着商品。每推销掉一件,她们的奖金就增加,在她们的内心深处期待每天都是这样的“年味”。临近春节,超市里的人流成倍增加,涌动的人群戴着口罩,推着摆满年货的购物车,排着长队耐心地进入付款通道。尽管很多人对日常生活必需品不合情理的上涨大声嚷嚷,不满情绪不绝于耳,但这丝毫没有抵消他们采购货物的热情。这其实就是现代“年味”的一部分,是人们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以一种新的方式迎接春节。</p><p class="ql-block"> 就像古人感慨时光飞逝一样,我们也对春节的变化充满感慨。宇宙间时间永恒,但对于人类来说,岁月是在地球绕太阳有规律旋转下推演出的时段。太阳无私地为地球带来能量,可它的光芒对于地球来说只是恰到好处的恩赐。如今阴冷的申城在春节前后将迎来细雨绵绵,可我们的春节依然在继续它的新的故事,年味也在新的社会环境下以新的形式存在着,而我们在岁月的更迭中也只能不断适应和感受这份新的“年味”。</p> 大锅饭的童年回忆 <p class="ql-block"> 春节来临,许多朋友纷纷感慨……</p><p class="ql-block"> 那逝去的童年时光,留存在童年回忆中的年味。有人在微信朋友圈,在抖音视频中发表那些深情回忆童年时光的视频与文章,字里行间满是对那令人难忘“年味”的眷恋,每个视频,每篇文章都宛如一幅生动鲜活的画卷,让我不禁沉浸其中,童年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徐徐晃动。</p><p class="ql-block"> 如今,时光荏苒,那些童年的春节场景,却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每当我回忆起那段时光,那浓浓的年味,依然萦绕在鼻尖,那无尽的欢乐,依然流淌在心田。童年的年味,就像一首古老而悠扬的歌,在岁月的深处,始终轻轻地吟唱,让我无法忘怀。</p><p class="ql-block"> 我学龄前的童年,大都住在浦东外婆家。那是一段特殊的时光,一提起便不由自主地从 58 ,59年“大跃进”、人民公社吃“大锅饭”开始回忆。</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朦胧记忆中,“大锅饭”时期是个颇为热闹的阶段。每到饭点,外婆就会急急地背着我往村里的食堂赶去。那食堂十分简陋,是临时安置在村里农具仓库里改造而成的。仓库南面,一条清澈的大河贯穿整个村庄,河水清澈见底,夏天时,村里人总会在河里痛快地洗澡游泳。紧挨着打谷场的,是生产队交公粮的简易码头。每次还未踏入食堂大门,就能看到仓库屋顶上的烟囱正冒着浓浓的烟。那诱人的红烧猪肉香味,顺着风直往鼻腔里钻,引得每个人都直咽口水。</p><p class="ql-block"> 走进食堂,火速搭建的大锅台炉灶正“呼呼”冒着腾腾蒸汽。村民们惊喜地盯着盛满红烧猪肉的大盆,那兴奋劲儿就甭提了。长木板匆匆拼接而成的长桌子已有不少村民坐得满满当当。刚开始的几天,这吃大锅饭的情景无比热闹。每个人都感觉挺新鲜,毕竟每个人能吃到一小块比拇指大点的红烧猪肉,大家兴奋地谈论着,觉得共产主义的幸福生活真的来了。</p><p class="ql-block"> 可这样的美好时光没持续多久,也就坚持了半年左右,猪肉的香味就消失不见了。接下来的日子,白菜、萝卜、青菜开始轮换着上桌,到最后都变成了咸菜。香喷喷的白米饭也不再管够,开始限量供应。即便菜里看不到油花,村民们依旧吃得津津有味。那时的村民们都很淳朴善良,没有谁去埋怨饭菜质量的下降。大家同吃一锅饭,共饮一条河里的水,每户人家都清一色的穷,没有什么值得攀比的。大家一起劳作,一起吃饭,倒也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然而,当大锅饭供应开始捉襟见肘无米下锅之时,麻烦就来了。食堂管理负责的那个人,仗着是村长的亲戚,竟无法无天。每天都从食堂里偷偷捎带各种食材回家,其他员工虽然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愤懑,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渐渐地,食堂里的伙夫们心生怨恨,不知是谁打头,暗地里他们开始默契配合,合伙偷窃食堂的米面。曾经那些老实厚道的村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了蛀虫。没多久,刚刚成立的吃饭不要钱的大食堂,一下子就陷入无米下锅的困境。</p> <p class="ql-block"> 而那隐藏在人性中的贪婪本性,也在这时完全暴露无遗。原计划大食堂的粮食还可以延续一段时间,食堂的伙夫们成了搬仓鼠后,粮食亏空严重,很快搬仓鼠们埋怨分赃不均开始内哄。最终事情败露,乡里很快处理并更换了食堂的伙夫,可那件事给村民们心中留下的阴影,却怎么也消除不掉了。此后,村民们吃饭时,气氛变得压抑又紧张。每到饭点,村民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每一个人的饭菜份额,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分得仔细又认真。往日吃饭时那种轻松自在、嘻笑吵闹的场景再也看不到了。大家吃饭时,都像饿极了的鸭子,埋头狼吞虎咽,饭菜快速送进嘴里,连咀嚼都顾不上。老老少少围着长桌子,捧着大瓷碗,没有交流,只有大口吞咽食物的声音。那场面,现在想起来,心都酸。</p><p class="ql-block"> 我当时还小,刚满四岁,对于当年大灶饭的那些“盛况”,是长大以后外婆慢慢告诉我的。每次外婆打好我们家的饭菜,总会迅速地把饭菜全部倒入随身携带的大盆里,然后带着我慢慢地往家走。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酸水直往上涌,三口两口就把碗里的饭菜清空。外婆坐在桌前,看着我们贪婪的把见底的碗舔的干干净净。外婆吃得很慢,量也很少。我们总担心外婆的身体,可外婆却说,她年轻的时候吃得很好,身体底子厚实。其实我明白,不到五十岁的外婆,曾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因为生活的艰难,每天过度操劳,曾经那漂亮的鹅蛋脸,如今布满了皱纹,面容异常憔悴,肤色也变得黝黑。她笑容很少,曾经那活力满满的神采已不见踪影。</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那些日子虽已远去,可大锅饭的记忆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也印在外婆的心里,还有那段艰苦却充满人情温暖的岁月,都成了永远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饭堂里的场景总是令人心酸。乡亲们围坐在简陋的饭堂中,每一顿饭都是煎熬。当饭堂的饭碗被风卷残云般清空,他们还紧紧捧着那已经空空的饭碗,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锅灶,仿佛在那锅灶里还残留着能救赎饥饿的剩饭剩菜。可无情的是,那原本装着食物的空空如也的大铁锅,此时已被倒上了洗锅水。那失望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刀,扎在人心上,揪得人疼。</p><p class="ql-block"> 这些老老少少,在饥饿的驱使下,只能无奈地重新捧起空饭碗,用舌头仔细又反复地舔着碗壁,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残留的味道。舔完之后,他们会倒上一碗开水,慢慢咽下,像是要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饱腹感延续得久一点,才不留一点遗憾。</p><p class="ql-block"> 大锅饭的热闹维持了没多久,就戛然而止,如同流星划过黑夜,徒留黑暗。此后的日子就像陷入一片无尽的泥沼,更加艰难。每天,大家都在饥肠辘辘中苦苦煎熬。</p><p class="ql-block"> 我曾有段相对幸运的日子,我外婆在生产队养猪场做饲养员。她每天都要煮大量的猪饲料,其中有一大锅用于补充饲料的胡萝卜。在那个食物匮乏的时期,我因此幸运地能吃到撑肚子。可这样的幸福太过短暂,就像在沙漠中突然出现的一泓清泉,却很快干涸。外婆带我去养猪场吃煮熟的胡萝卜,这一行为让村民们眼红不已。他们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却让我失去幸运的提议——猪场饲养员应该轮换着做。于是,我的幸福生活就这样被强行画上了句号。</p><p class="ql-block"> 那令人难忘的三年是不是天灾还是人祸,这已经不重要了,但,那艰难竭蹶的日子深深地刻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深处。外婆的一生都在辛勤劳作,她独自扛着养活一大家子的重任,就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独自前行的小船,随时面临覆灭的危险。母亲所在的家庭在公私合营后,原本的商铺收归国有,1959年母亲进入一家国有集体制商贸公司工作。那微薄的薪水在要养活一个大家庭时,显得捉襟见肘。</p><p class="ql-block"> 艰苦的年代如同一座大熔炉,苦与劳是燃料,在它的锤炼下,我们这一代人拥有了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p><p class="ql-block"> 每年元旦节后,人们就开始急切地期盼春节的到来。当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村里每家每户都分到了新糯米,那种从饥饿中看到希望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生产队开始按照每个家庭的劳动收入,先扣除平时的预支,计算最后所得来分红拿现金。大红榜贴在大队仓库的墙上,那一笔笔分明的工分就像岁月的印记,记录着每个农民一年的辛劳。</p><p class="ql-block"> 分红那天,仓库的打谷场成了欢乐的海洋。村民们脸上洋溢着喜气,一年的辛苦劳作,终于到了收获的这一天。可外婆却不会去那里凑热闹,因为辛苦一年,家里不仅入不敷出,还欠生产队许多钱。家里兄弟姐妹五六个,每一颗幼小的脑袋都在嗷嗷待哺。外婆一个人养家,实在是力不从心。</p><p class="ql-block"> 为了让家人度过新年,外婆每年年初还会养一头猪。每到春节前,那头猪就被绑起来,卖给镇上的供销社。一百二十斤的毛猪,每斤收购价仅仅四毛六。这点钱拿到现在,甚至不够买一只老母鸡,但却是外婆起早贪黑,用一年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成果。外婆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钱用手帕包裹起来,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因为这些钱有着至关重要的使命:要购买一年的生活必需品,还要支付哥哥姐姐们的上学学费。春节过后,还要拿所剩无几的钱去买猪仔,然后开始又一轮养猪的周期,如此循环,在那艰难的日子里,努力让家庭得以存续。</p><p class="ql-block"> 那些过往的岁月,虽然充满了苦难与艰辛,但也成为了我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它让我懂得了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饭堂里的场景总是令人心酸。乡亲们围坐在简陋的饭堂中,每一顿饭都是煎熬。当饭堂的饭碗被风卷残云般清空,他们还紧紧捧着那已经空空的饭碗,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锅灶,仿佛在那锅灶里还残留着能救赎饥饿的剩饭剩菜。可无情的是,那原本装着食物的空空如也的大铁锅,此时已被倒上了洗锅水。那失望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刀,扎在人心上,揪得人疼。</p><p class="ql-block"> 这些老老少少,在饥饿的驱使下,只能无奈地重新捧起空饭碗,用舌头仔细又反复地舔着碗壁,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残留的味道。舔完之后,他们会倒上一碗开水,慢慢咽下,像是要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饱腹感延续得久一点,才不留一点遗憾。</p><p class="ql-block"> 大锅饭的热闹维持了没多久,就戛然而止,如同流星划过黑夜,徒留黑暗。此后的日子就像陷入一片无尽的泥沼,更加艰难。每天,大家都在饥肠辘辘中苦苦煎熬。</p><p class="ql-block"> 我曾有段相对幸运的日子,我外婆在生产队养猪场做饲养员。她每天都要煮大量的猪饲料,其中有一大锅用于补充饲料的胡萝卜。在那个食物匮乏的时期,我因此幸运地能吃到撑肚子。可这样的幸福太过短暂,就像在沙漠中突然出现的一泓清泉,却很快干涸。外婆带我去养猪场吃煮熟的胡萝卜,这一行为让村民们眼红不已。他们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却让我失去幸运的提议——猪场饲养员应该轮换着做。于是,我的幸福生活就这样被强行画上了句号。</p><p class="ql-block"> 那令人难忘的三年是不是天灾还是人祸,这已经不重要了,但,那艰难竭蹶的日子深深地刻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深处。外婆的一生都在辛勤劳作,她独自扛着养活一大家子的重任,就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独自前行的小船,随时面临覆灭的危险。母亲所在的家庭在公私合营后,原本的商铺收归国有,1959年母亲进入一家国有集体制商贸公司工作。那微薄的薪水在要养活一个大家庭时,显得捉襟见肘。</p><p class="ql-block"> 艰苦的年代如同一座大熔炉,苦与劳是燃料,在它的锤炼下,我们这一代人拥有了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p><p class="ql-block"> 每年元旦节后,人们就开始急切地期盼春节的到来。当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村里每家每户都分到了新糯米,那种从饥饿中看到希望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生产队开始按照每个家庭的劳动收入,先扣除平时的预支,计算最后所得来分红拿现金。大红榜贴在大队仓库的墙上,那一笔笔分明的工分就像岁月的印记,记录着每个农民一年的辛劳。</p><p class="ql-block"> 分红那天,仓库的打谷场成了欢乐的海洋。村民们脸上洋溢着喜气,一年的辛苦劳作,终于到了收获的这一天。可外婆却不会去那里凑热闹,因为辛苦一年,家里不仅入不敷出,还欠生产队许多钱。家里兄弟姐妹五六个,每一颗幼小的脑袋都在嗷嗷待哺。外婆一个人养家,实在是力不从心。</p><p class="ql-block"> 为了让家人度过新年,外婆每年年初还会养一头猪。每到春节前,那头猪就被绑起来,卖给镇上的供销社。一百二十斤的毛猪,每斤收购价仅仅四毛六。这点钱拿到现在,甚至不够买一只老母鸡,但却是外婆起早贪黑,用一年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成果。外婆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钱用手帕包裹起来,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因为这些钱有着至关重要的使命:要购买一年的生活必需品,还要支付哥哥姐姐们的上学学费。春节过后,还要拿所剩无几的钱去买猪仔,然后开始又一轮养猪的周期,如此循环,在那艰难的日子里,努力让家庭得以存续。</p><p class="ql-block"> 那些过往的岁月,虽然充满了苦难与艰辛,但也成为了我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它让我懂得了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p> 年味中的童年回忆 <p class="ql-block">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浦东农村沉浸在一片热闹的筹备氛围之中。生产队刚刚分到糯米,这对于家家户户来说,就像是收到了一份春节的特殊礼物。大家纷纷开始张罗着把糯米磨成细粉,为接下来的节日美食做准备。</p><p class="ql-block"> 按照正月初一早晨的习俗,村里是要做汤圆、吃汤圆的。村子里保留着两套用脚舂米的石臼,而我家所在的村子更是有趣。我外婆家客堂间左边就有一个石臼,这个石臼保存得相当完好。春节前十天的时候,我家的小院一下子就变得热闹非凡起来。周边的村民们络绎不绝地来到我家,只为了能用到这个石臼舂米。平日里寂寞清冷的石臼,在这几天就像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从早到晚都在欢快而忙碌地发出声响。那石臼撞击发出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首优美动听的春节欢乐曲。每一声“砰砰”,都像是在宣告着节日氛围正变得越来越浓郁,那声音里充满了对新年即将到来的期待与喜悦。</p><p class="ql-block"> 气候寒冷到了极点,然而农民家的厨房间却是整个宅子中最温暖的地方。坐在灶堂里,旁边是熊熊燃烧的土灶。那炽热的火焰舔着锅底,烤得整个厨房间暖烘烘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我们既没有温暖的羊毛衫,更没有现代的能抵御严寒的羽绒服。母亲为了让我们能够抵御寒冷,会用羊毛毛线给我们织毛衣。母亲手里的毛衣,全是用她精心纺织的全羊毛毛线织成的。因为毛线数量有限,所以那些毛衣看起来就像是非洲斑马的条纹一样,黑白相间。这样充满创意的毛衣,不仅保暖,而且看起来十分美观。</p> <p class="ql-block"> 临近春节的最后一两天,天寒地冻的景象让人望而生畏。村东头的大鱼塘开始捕鱼了,那天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是无比兴奋的时刻。我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缠着外婆,非要跟着去鱼塘看大人们捕鱼。为了这场捕鱼,鱼塘的水已经在前几天就开始抽了,整整抽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可以捕捞的时候了。鱼塘边早早地站满了围观的村民,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神情。下去捕鱼的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劳力,他们在下水之前,都会先喝上好几口烈性的烧酒。那浓烈的酒气,一是为了暖身子,再就是给自己增添一些勇气。毕竟,鱼塘里的淤泥又深又黑,赤脚踩进去的时候,那种寒冷刺骨的痛楚是难以忍受的。那些年轻的壮劳力刚下到淤泥里没多久,就十分钟后,他们的脚就完全冻僵了。每过半小时,他们就必须得上岸,用白酒仔细擦拭双脚,一直擦到脚板的知觉恢复正常才能够继续下鱼塘捕捞。尽管这个过程非常艰难,但是大家都没有怨言。因为这是春节前为家家户户能吃到新鲜的鱼肉做准备呀。整个捕捞过程持续下来,大家都非常辛苦。到了下午的时候,整个鱼塘里已经很难再看到有漏网的大鱼了。收获满满的鱼塘里堆满了白鲢鱼、鲫鱼还有大鲤鱼。然后生产队长和会计等人就会在鱼塘当场公平地分配各家的份额。看着那些新鲜的鱼,大家的脸上都充满了过年的喜悦。</p><p class="ql-block"> 那阴冷的三九天,西北风如同狂怒的野兽,在田野里呼啸而过,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疼痛。我被冻得牙齿不停地嗦嗦打颤,整个人像个小冰块似的。整个冬天,我的鼻涕就没停过,总是呼呼不断地流淌,把外婆亲自纺织的老布罩衫的两袖都擦得油光锃亮。我虽然冻得说话都不利索,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但是我还是兴高采烈地站在河边看着这一切。我被那热闹而刺激的捕鱼场景深深吸引着,我知道,新年就像那个即将出水的鱼网里的鱼一样,就在眼前了。这浓浓的年味啊,就像那温暖的厨房里的火,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兴奋与期待。</p><p class="ql-block"> 春节的序幕在这样的习俗和忙碌中缓缓拉开,每一个画面都承载着浓浓的年味和人们对新年的美好期盼。</p><p class="ql-block"> 小年夜的早晨,阳光还未完全驱散晨雾,每家每户的灶膛里都燃起了硬木材。那跳跃的火苗舔着锅底,像是在欢快地舞蹈,为即将到来的新年预热。外婆走进鸡舍,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然,终于狠下心把家里那只最大的威武大公鸡宰了。那只大公鸡曾经是院子里的王者,每日踱步都带着潇洒和威风凛凛的神气。那些下蛋的母鸡,似乎早已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它们只是看了眼已经被割颈躺在地上的大公鸡,没有丝毫惊慌,依旧迈着小碎步在院子里散步,仿佛在遵循着一种无声的生存法则。</p><p class="ql-block"> 外婆并没有停歇,紧接着又宰了两只肥硕的雄鸭子。她在厨房里忙碌着,一整个春节的年货筹备都是她在操持。村子里像外婆家一样忙碌的家庭不在少数,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杀鸡宰鸭的喜庆中。放眼望去,每家的厨房都是热气腾腾的,那升腾的炊烟从烟囱里袅袅而出,像是在诉说着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浓浓的年味也在这一片热闹的氛围中渐渐浓郁起来。</p> <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清早,我便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隔壁的表弟们从市区赶来,到他们的外婆家过春节了。我们这些孩子就像是被点燃的小爆竹,兴奋的情绪在心底迅速蔓延,急不可耐地开始玩鞭炮。表弟从城里带来了几卷一百响的鞭炮,我们可舍不得一下子就点燃,那得是一场多么盛大的宣告啊,我们想把这份快乐细水长流地享受。于是,整个白天,我们变着花样放着小鞭炮。村里大多数都是贫困家庭,贫困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孩子们的许多快乐。他们的孩子过年没有新衣服,我亦是如此;更不可能有昂贵的鞭炮可以供我们尽情玩耍。当我和表弟们在村里肆无忌惮放着鞭炮时,身后跟着一大群衣衫褴褛、流着鼻涕的穷孩子。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满脸流露着羡慕的神情,那眼神刺痛着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除夕到了。母亲匆匆从市区赶来,外婆忙碌了几天,厨房和饭桌上的成果让人惊叹。鸡鸭鱼肉堆满了两张八仙桌面,那丰盛的场景就像是一幅富足的画卷。按照惯例,外婆准备了许多小酒杯,整齐地排列在合并的两个八仙桌两边。她倒上黄酒,那酒的香气瞬时弥漫开来,接着摆好筷子。此时,外婆开始敬拜祖宗,我们虔诚地围在桌旁,每个人的心中都怀着感恩之情,感恩列祖列宗的庇护保佑,感恩他们给予我们如此丰盛的食物,让我们过上美好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除夕之夜,外婆做出了一个“挥霍”的举动,她居然在客堂间四周都点燃了煤油灯。在浦东农村,那时还没有通电,煤油可是珍贵的东西,平时外婆都那么舍不得点,天黑前我们吃完晚饭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但今天不同,外婆的这个举动,像是点燃了新年的希望。我们全家围着长桌坐下,终于可以放开肚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我还小,还没到喝酒的年龄,两块红烧肉下肚,吃了点饭,肚子就饱了。隔壁的表弟们吃好年夜饭,兴高采烈地过来串门。他们拿着父母给的压岁钱红包在我面前晃悠,那红色的红包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我满心期待的看着母亲,母亲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给我满意的答复,我的心瞬间像坠入了谷底,满是失望。妈妈每个月微薄的工资都贴补给外婆日常家用了。那个年头,我们家的境况就是有口年夜饭吃就已经是万幸了,指望母亲给我压岁钱,那只能是一场不可能的梦了。</p><p class="ql-block"> 除夕夜还有守岁到零点的传统习俗。哥哥姐姐们都还怀着期待,想要等到零点迎接新年,然而,外婆却早早地催促大家去睡觉了。而我呢,还没有被催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或许在梦中也还残留着白天的欢乐和对新年的憧憬。</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在外婆家的过年,那种浓浓的年味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每到过年,家里虽然清贫如洗,艰难困苦的生活却在这年味里变得温暖而幸福。可是现在,大多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每逢过年,哪怕拿再多的压岁钱也难以让他们兴奋十分钟。现在亲戚朋友之间见面,不过是找个饭店聚一聚,饭后就各自打道回府,徒留冷冷清清的房子,年味变得越来越淡了。在这繁华现代的生活里,唯一得到的,好像只是年龄又增加了一岁。我常常怀念小时候过年的时光,那种热闹、欢乐、充满希望的年味,再难寻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