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越嫒 越玉柱</p> <p class="ql-block">浊水欢歌</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送走儿子来宝，李有福夫妇自然少不了牵肠挂肚。来宝尚小，从未离开过娘。到王爷府是否生活得惯？想家的时候肯定会哭哭啼啼的。这娃生来有福，遇了贵人，做了王爷府的贵公子，自然会有丫头、老妈子殷勤侍候。将来读好了书，成了大器，也可光耀门庭。想到这些，心里便平添了许多的喜悦。</p><p class="ql-block"> 转眼冬已将尽，天色回阳微暖。</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父子商量种地、开河的事。</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说：“石王给的天然河沟那些地，昨天我过河去看了，有千余亩，有旱地，也有少许水浇地，能种糜黍和高粱，还有好多荒地、碱地，好些年没有耕种，需要改良，需要时日。等开春地解冻之后，咱们把那些好一些能种的地承包给梁上的乡亲们，秋收后咱收些租子。”</p><p class="ql-block"> 又道： “不知贾雨来甚时能来？咱不能坐着干等。既然决定了挖河，就该早做些准备。比如挖河的工具铁锹和箩筐，就应趁这冬闲早早筹划。”</p><p class="ql-block"> 來财说：“这有甚难的？锹头咱铁匠铺打制就是了。箩筐发动乡邻们去编，咱家收购。不出半月就能齐备。”</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瞪眼骂儿子：“真是败家！大字还没一撇就想着花钱。那是石王的钱，咱每一项开支都要一笔一划记清才是，以后对石王个交代。黄河滩头有现成的红柳，割来咱自己动手编。忙不过来，把你成换叔叫来帮忙，咱给些报酬。现在离开春土地消通还有两个多月，不愁编够箩筐。至于石王给的天然河沟那些地，虽然多，但大多为荒地和碱滩，改良需要时日和大量人力，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收成。”</p><p class="ql-block"> 说话的工夫有人来请，李有福背了药包骑上石王送的枣红马带着大黄匆匆去了。</p><p class="ql-block"> 梁上住着三、四十户人家，都是种河滩地的。百余年间，黄河滔塄已逼近西北的乌兰布和沙漠，给这南梁外淤挪出大片的滩地。虽说滩地贫瘠却能浇灌河水，人们围上坝堰开垦出来，种上糜黍、高粱、大豆等农作物，一年下来也可得个温饱。可黄河一旦涨大水冲垮围堰淹没庄稼，这一年便颗粒无收了。于是人们有意移栽了红柳、枳芨固沙防汛。滩头、坝塄红柳茂盛、枳芨芃芃，越冬的野兔、雉鸡出没其中。</p><p class="ql-block"> 午饭罢，來财娘俩拿了镰刀、绳子抄近道到河滩割红柳。这几天阳光融融普照，村落、道路上积雪已经融化蒸发，只剩背阴处还存零星残雪，而广袤的河滩仍是个银铺世界，红柳林、枳芨滩银装素裹。不时有灰褐色或赤铜色的雉鸡从一丛丛红柳棵子下噗噜噜飞起，柳条震动，落下像蒲绒一般轻柔的雪霜雪绒，露出河滩红柳深红发亮的本质，在银白的雪野上分外亮艳。娘俩挥动镰刀拣那细的、柔的柳条割下，再一根根整放于地上，等割下多了，便收整来用绳子捆成大捆，让來财扛着送回家。來财娘是个勤快的女人，她温柔贤惠沉默寡言，对丈夫言听计从。嫁给李有福二十余年，她默默劳作无怨无悔，既持家育儿又要耕田种地。岁月沧桑，四十岁刚出头的她，亦已两鬓爬霜早生白发。她打发走儿子又继续割条，刀刀麻利，又不被枝杈扎了伤着。冷不丁奔出的野兔倒把她吓一跳。受惊的野兔像箭一般弹出，急速奔逃。跑到远处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一会儿，然后又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p> <p class="ql-block"> 李有福是个忙人，哪里能静得下心来编筐？有时筐编不到一半，有人来请，便停下手里的活儿忙着出诊了。倒是来帮忙的王成换唱了主角。王成换是李有福的近邻，老婆早亡故，留下一女名唤丫丫，父女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常受李有福救济一二。王成换木讷寡言，手粗糙笨拙，但编起筐来却十分灵巧，柔柔的柳条在他手里上下飞舞，一会儿功夫一只箩筐就已成型，又圆又结实还收出波浪式的花沿。他的身旁放着火盆，火盆里焰焰地烧着干柴。一些粗些的红柳条有点僵硬，他拿一把在火上烤，一会儿变得柔软任你使用。</p><p class="ql-block"> 女儿丫丫也来帮忙，给父亲从那红柳捆里拣选柔条。别看王成换老实巴交，却养育出一个水灵灵的闺女。丫丫十七虚岁，出落得花容袅娜，玉质娉婷，性格活泼大方。更有一副天生金嗓，田里劳作的时候，抖开嗓门儿唱起山曲儿，把那过往的拉驼客商也引逗得驻足聆听。丫丫打小没了娘，來财娘看着可怜便认了干亲，当亲闺女来疼爱。两家常来常往，亲如一家人。丫丫在场的时候，精干的来财老显得拙手笨脚，干活儿丢三落四。面对丫丫投来的热辣辣的目光，他便懆红了脸，低了头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把两只大手不停地搓着。</p><p class="ql-block"> 七岁的三巧见大人们忙碌着，也闲不住，蹦蹦跳跳，出出进进，看见火盆里的火快熄了，就跑过去拣干柴架上去。一会儿，火盆的又焰焰烧起来。三巧喜欢同丫丫戏耍，见丫丫的长辫在屁股后面摆来摆去，扎辫的小红花像只美丽的蝴蝶，就蹑手蹑脚走到背后把那花悄悄取了。等丫丫知觉，她还抓住散了的辫子笑道:“马尾巴，丫丫姐长了马尾巴！”</p><p class="ql-block"> 丫丫假装生气的样子，骂道：“灰女女，长大了嫁个猪八戒！”</p><p class="ql-block"> 冷不丁抱住三巧，张嘴假装咬鼻头，三巧吓得哇哇叫。放开三巧丫丫笑得捂住肚子。</p><p class="ql-block"> “丫丫姐，唱山曲儿听！唱山曲儿听！”三巧缠着丫丫嚷。</p><p class="ql-block"> 丫丫笑着哄道：“姐姐今儿不唱，巧女女唱得可好了，姐姐倒想听你唱哩。”</p><p class="ql-block"> 三巧就站在院里背起小手奶声奶气唱道:</p><p class="ql-block"> “燕子飞高又飞低，</p><p class="ql-block"> 双脚落地口衔泥。</p><p class="ql-block"> 燕子衔泥作什么？</p><p class="ql-block"> 筑好新家育儿女……”</p><p class="ql-block"> 一院人拍手说好，连那一直埋头干活儿的王成换也住了手，抬起头笑得合不拢嘴。（待续）</p> <p class="ql-block"> 作者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