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长篇有声书《萍踪乐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收到二十块钱的那个上午,张乐萍跑到一个没人的大教室哭了一上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教室的隔壁是湖南省艺术学校,那是歌唱家李谷一的母校。他们学校放着李谷一的新歌《迎宾曲》,——“花城百花开,花开朋友来,鲜花伴美酒,欢聚一堂抒情怀……”十分欢乐轻快的曲调,放了一上午,他在心里也跟着唱了一上午,越唱眼泪却流得越汹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昨晚站在车站的孤立无助、没有亲人帮助的伤心难过、衣食住行短缺带来的自卑、没有金钱收入的不自信、未来工作没有着落的心急、二十五岁还没有成家立业的失败、种种情绪混成一片,那张对他来说如同救命稻草的汇款单像一根点亮的蜡烛放进他情绪的泥潭里,让一切都清晰显现。他哭呀哭,只想把这些不快都哭出来,然后只留下自己坚韧的初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庆幸那天是个周天,没有同学来教室,不然自己的难堪又要加上一笔,张乐萍想着,还有李谷一的这首《迎宾曲》,以后再不想听了,太难过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乐萍继续安安稳稳地上了一个多月学,每天晚上睡在他放棺材的小出租屋里,安慰自己这寓意以后自己要“升官发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像钱慢慢短缺着人的脸皮就不会那么薄,他悄悄去蹭了一节高年级的《视唱练耳》课,发现没人发现,就又大着胆子继续上,直到有一天被老师指出来:“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说:“不是。”“他不是的。”“没见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乐萍说:“我不小心走错教室了,觉得老师讲得很好,就听一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表面上泰然自若,其实庆幸自己脸黑,这会脸红大家应该也看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学校的老师还是很友好的,不会拒绝一个好学的学生,尤其是在老师提问,全班只有张乐萍一个人回答出来,还回答得很好的情况下,老师默许了课堂上张乐萍的出现,张乐萍就这样上了几节大课,后来又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了,就在教室外面听,借了笔记、借了资料,完成了课程的学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快到过春节的时候,身上又没有钱了,等学校放假该回家那天,他找不到顺路回去的车,回家的车票是一块五,他拿不出来,没办法跑去何老师家借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想起来其实很简单的一句话:“何老师,我要回家了,可是没有路费,能不能借我五块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时张乐萍在楼下徘徊了两个小时,不敢上去敲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楼上有下来的老师问他在这干什么呢?他就礼貌地说我等个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楼下走来走去,后来出去的人又回来了怀疑他是不是在偷东西,他才抬起脚走上楼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二楼他刚要敲门,门打开了,何老师要下楼去扔垃圾,他赶紧说我去扔,接过垃圾扔下了楼,冷风一吹清醒了一点又走上去,何老师也没关门,他进去了亲切地问他吃饭了没有啊?怎么还没回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乐萍眼眶一热说:“何老师,我想向你借五块钱,我今天回去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知道何老师家也不宽裕,工资不高,有两个孩子在上大学,日常本来就对自己多有帮助,自己还跑来问人家借钱,心里还是觉得不应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何老师看着低头的张乐萍,搬了一个凳子,踩在上面,从卧室柜子上面搬下来一个红箱子,又从里面取了十块钱,出来和蔼地递给张乐萍:“来拿着,回家去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乐萍拿着钱不好意思:“谢谢何老师,我只要五块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何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拿着吧,赶快回家,天一会黑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乐萍感谢着走了,手臂有些僵硬,把钱在手里抓出了汗,出去之后他先找了个地方吃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汤面条,面汤的热气蒸得他脸上的皮肤都滋润了一点,他把面汤喝的一滴不剩,满足地叹了口气。买完车票之后把剩下的钱塞进衣服里面贴身的口袋里,找了个台阶坐下来,伸着双腿在即将到来的夜色里等车来,胃里的熨帖也带来情绪的熨帖,他一手撑着台阶,一手手指弹动着敲打着台阶,仿佛在弹钢琴,看着太阳最后一点光芒慢慢落下,身边人影交错、声音嘈杂、都是要过年回家的人们啊。他想:“这一年无论如何,自己都过完了,此时此刻,真让人放松呀。”这么想着,他开始哼唱出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回家之后度过的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年,对于自己辞职上学,父母自然是心有不满,张乐萍能感觉到。过年亲戚们你来我往,要面对来自不同长辈们的问询和同辈的调侃,当然也有人支持他求学的做法,比如,还是堂姐张训珍,姐夫黄卓柳就一直夸赞他求学精神,对所有亲朋好友说:“我们这个大家庭几十口人,我就只佩服张乐萍,看好张乐萍。”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不赞同的,言语就带点不解和批评,他尽量低调地过完了这个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年过了初八,他就背起自己的小包去了学校,学校还没开学,他找老师要了钢琴室的钥匙,开始自己专注的练琴生活,从早到晚地练,把手指头都练肿了,吃饭拿不起筷子,就这样,反而觉得比待在家舒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3月初那一天,张乐萍和大三的作曲同学讨论,巴赫的六声部“赋格曲”,春风和煦,阳光温暖,同学在楼上喊有他的两封信,他想着是家信吧,不疾不徐地走上楼,看见信封上的落款是益阳县广播局,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打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运又一次降临了,在拆开信的那一刻 张乐萍就有预感,信里面写着:“张乐萍同志——不知道你现在的学习情况怎么样,现在我们这里有一个指标,可以把你转为正式工作人员,如果不影响你的学习,不影响你的前途,你可以考虑一下,来单位办理入职。我们欢迎你回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信里面着重说明了全市指标不多,单位专门为张乐萍争取了一个 ,让张乐萍一定要珍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他把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不敢相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另外一封信是自己一个领导写的,以前工作的时候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对方在信里面劝他不要胡闹,这次回来的机会难得,一定要赶快回来把入职办了,办完之后再回去上学,一定要赶快回来不要耽误!这封信看完就扔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好像在一个幸福的漩涡里,又在这个漩涡里转得发晕,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他先去学校办公室请了一个礼拜的事假,然后就坐上了回益阳的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回广播局办理了入职,无论是同事还是领导,大家对他的归来都表现出了由衷的高兴,他们的喜悦看起来都很真实。在大家的聊天里,张乐萍得知,自己走了以后,单位又招了两次人,然而,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勤奋程度,他们都远不及张乐萍。节目质量一直平庸无奇,每逢参加市里的比赛活动,领导都觉得面上无光,大家都说当初张乐萍把节目的水平拉高了,现在都将就不了了,所以又把他召唤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同事们的夸奖声里张乐萍笑得脸膛发热,连连摆手谦虚地回应:“过奖过奖,我哪有那么好。”心里暗自感慨,自己一直以来的勤奋和努力,终于是灌溉出了结果,艰辛的历程应该是要画上句号了,以后,生活只能是越来越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