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丁玉明 2004年9月白山出版社出版</span></p> <h5><i>第九章 《建房风波》</i></h5><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34</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新年伊始,整编苍山守备师正式启用新的部队番号并开始执行新的防务。</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和鲁鸣也接到新的任职命令,分别任警备区的副司令员和副政委,鲁鸣即刻到警备区赴职,而关得海继续留在守备师组织领导整编善后工作。今天上午关得海专程陪鲁鸣偕夫人舒寒到青龙岛老部队来告别。</p><p class="ql-block"> 在刚刚结束的欢送晚宴上,新任团长沈陕南、政委黄忠臣和其它团领导本着“首长随意、我们干了”的原则,把浓烈的“醉倒海”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里倒。他们都是在老首长的培育和呵护下成长起来的干部,在几十年的风雨历程中建立起来的同志情、兄长爱朴实无华,此时此刻,他们觉得只有用“感情深一口闷”这种朴素的方式才能表达出对老首长的真挚情意。而鲁鸣在昔日部下们的朴素感情面前,也忘了自己肺叶上那几块阴影,连着喝了两大杯,要不是舒寒替他担着,还非喝醉了不可。</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鲁鸣非拉着关得海要到太平湾上去吹海风。</p><p class="ql-block"> 清凉的月亮在太平湾平静的水面上照出粼粼闪动的碎光,关得海指着上面摇摇晃晃的两个身影,笑道:“你看、你看,一对醉汉。”</p><p class="ql-block"> 鲁鸣紧紧挽着关得海的胳膊,连声说:“没醉、没醉。你不是常说,‘太阳出来红似火,感情上来不由我’吗,青龙岛的这份情我不能不领。”</p><p class="ql-block"> “那也不能要感情不要身体啊。到职后第一件事就去医院彻底做个检查,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p><p class="ql-block"> “就是胸部有些发闷,喝了两杯‘醉倒海’,舒畅多了。”</p><p class="ql-block"> 两个人走到码头上,鲁鸣看着黑黝黝的水面,说:“我这条‘破船’已经到码头了,你这条‘旧船’还要继续航行。咳,要不是身体不行了,真想和你在岛上再干一阵子。”</p><p class="ql-block"> “大家都舍不得让你走,可是我们总不能在这老占着位置。”关得海说,“我的时间也不会太长,顶多半年,时间紧啊!不把善后工作办好,我心里不踏实。”</p><p class="ql-block"> “是啊,我心里也总是觉得有愧于岛上这些老同志。”鲁鸣用焦虑的目光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搭档,“要塞区部队上岛这些年遗留下来不少历史问题,特别是历次政治运动遗留问题更为突出,这次整编都凸显出来了。我军目前的体制还是个‘小社会’,部队是个‘破大家’,什么事都得管到,问题不处理,包袱只能越背越重。善后工作是一项政策性很强的工作,经费有限,时间又紧,你的担子可不轻啊!”</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忧心忡忡地说:“国家给了不少优惠政策,有些问题积重难返。”</p><p class="ql-block">最让关得海心里不踏实、让鲁鸣愧心不下的有三件事。</p><p class="ql-block"> 头一件就是老干部的安置问题。要塞区部队自上岛以来,一直遵循以岛为家的建设思想,部队的大家和个人的小家都安置在海岛上。前些年,干部们还都年轻,孩子也小,家庭和个人问题不太突出。这几年,大家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一个显著标志是孩子们都成了自己队伍中的“同志”,这不得不让他们考虑退下来以后的归宿问题。上级已经批准要塞区在滨城市内组建两个干休所,让建国以前入伍的军、师职和行政14级以上的离休干部于年底前住进干休所,可是目前经费、地皮尚未解决,100多户离休干部年底搬进新居谈何容易。</p><p class="ql-block"> 第二件是海岛干部子女的就业问题。这些子女绝大部分是海岛生海岛长,读完了初中上不了高中,海岛又安排不了就业,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所幸的是77年那股“后门兵”风,一古脑地把他们都刮进了军营。有的一家兄弟姐妹四人一块当了兵,虽说无论是当陆军还是海、空军,都是在要塞区辖区内的几个小岛上转悠,但毕竟是解决了就业问题,缓解了燃眉之急。几年过去,现在只有少数人提了干,大部分陆续地到了退伍的年龄,而地方政府已经被知青大量返城安置就业闹得焦头烂额,无暇考虑这些人的安排,300多名干部子女将面临着又一次待业。</p><p class="ql-block"> 第三件是烈士遗属的进城问题。部队上岛30年,有300多位同志为建设海岛、保卫海岛献出了他们的生命,扔下了一大帮孤儿寡母,目前尚有54户遗属滞留在海岛。这些军寡妇在海岛最长的达30年,这么多年来,他们默默地承受着失去丈夫的痛苦,含辛茹苦地抚育烈士的后代,她们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望带着孩子找到最后的归宿。对她们能扔下不管吗?解决她们及其子女的进城、就业问题更在情里之中。</p><p class="ql-block"> 除了善后工作,部队面上的工作任务也不轻。编制调整后作战预案的修定,按新编制组训与演练,还有即将开始的海防部队三年营建任务都迫在眉睫。</p><p class="ql-block"> “善后工作千头万绪,最要紧的是搞好新班子团结,解决好合心合力问题。姜河的政委任职命令刚下,有些工作一时半会儿还施展不开,其它几位常委来自几个单位,大家相互之间缺乏了解,需要一个磨合期。”鲁鸣手扶着一根拴锚桩,迎着关得海的目光说,“一定要把大家的心拴在一起,团结一致向前看,不然大家都在扯皮,善后工作没法进行。”</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说:“班子成员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背景,或多或少地代表着某一方面的利益,一些退下来的老同志也会在台下对他们指手划脚,工作肯定会有阻力。”</p><p class="ql-block"> 鲁鸣抬头远望,月亮藏到了青龙山的身后,把一个硕大的山体轮廓投影在太平湾已有些波澜的水面上。他略有所思地说:“老关,放开点手脚,多让曾之明和姜河他们往前靠,把他们都稳稳当当地扶上马,再送上一程,我在警备区大院里等着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舒寒刚才替丈夫担了几杯酒,还真有些醉意,回到鲁飞家,借着酒劲先把儿子训了一通:“小潮做月子,你一天也不在家侍候,不是说好休假吗?哦,连队出事了,那也是你平时工作没做好。当了三、四年指导员,一个连队都管不住,真给你爸爸丢脸。什么,不该处分你?我看警告处分是轻的,也该像邵强一样撸了你。安排你在政治处当正连职干事,你还有想法,还不是自己找的。人家关小屿和你是同年兵,都当上炮兵股长了,你就一点不知道着急?”</p><p class="ql-block"> 训够了儿子,舒寒又开始安慰儿媳妇:“小飞爸爸身体不好,我也离不开,做月子没能来照顾你,多亏了你迟大妈。” </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拥军妹妹”迟水花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了后来的“拥军姐姐”,现在已经是50多岁的“拥军妈妈”了。她身边没有自己的孙儿甥女,部队家属大院里却有一大帮她带大的孩子。关小潮做月子也是迟水花侍候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迟水花替孩子起名叫鲁大海,关小潮硬是不同意,说老一辈把大半辈子交给了海岛,我自己的青春也牺牲在海岛,孩子不能再重复我的昨天,干脆叫鲁大陆。</p><p class="ql-block"> 舒寒看着儿媳妇一脸的委屈相,又接着安慰道:“这次来,我多住几天帮你带带大陆。等我们在市内把家安置好了,就把大陆接过去。”</p><p class="ql-block"> 关小潮却说:“孩子满周岁我就转业,让小飞一个人在海岛上奉献吧。”</p><p class="ql-block">一句话把舒寒噎得没话了,怔怔地看着儿媳妇,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p><p class="ql-block"> 当关得海和鲁鸣进来的时候,舒寒正在数落女儿鲁燕:“人家海兰孩子都快生下来了,你还没有个谱……”</p><p class="ql-block"> “亲家母,跟谁耍酒疯?”关得海进门就嘹了一嗓子。</p><p class="ql-block"> “还能跟谁?老关,你说沈陕西哪一点不好,不就是说话乡音重一些,哪算什么缺点?”</p><p class="ql-block"> “沈水旺4个孩子都有出息。”关得海接过话说,“陕南当上了团长,陕北是军区的优秀参谋,这次又当上了守备师的作训科长,陕西雷达站长的命令也下来了,就小三陕东没当兵,现在也是个小经理。”说到这,诡秘地一笑,“陕西可是个好孩子,有不少姑娘追求他,海军水警区医院就有好几个女兵托人找我当媒人……”</p><p class="ql-block"> 鲁燕坐不住了:“真的?关叔叔。”</p><p class="ql-block">“哪还有假,我手里还有她们的照片呢。”关得海一本正经地说。</p><p class="ql-block"> “您可别乱点鸳鸯谱。”鲁燕一着急端出了心里话,“陕西是我的。”</p><p class="ql-block"> “不是说沈陕西‘满嘴的黄土高坡’吗?”关得海佯装不解地问。</p><p class="ql-block"> “那我也没说不嫁给他。”鲁燕羞涩地低下了头。</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哈哈大笑道:“小燕子原来如北(此)哟!”</p><p class="ql-block"> 舒寒也乐了:“这个鬼丫头。”</p><p class="ql-block"> 关得海敛起笑容,叹道:“老沈死的早,要是现在还活着,能看到儿子们都这么有出息,又有这么好的儿媳妇,该多高兴。”</p><p class="ql-block"> “这些老战友一天福也没享着,就过早地走了。”鲁鸣伤感地说,“许百羊这个老家伙也够倔的,按政策规定他可以进干休所,可他就是不报名。说自己是营职干部,不够资格。”</p><p class="ql-block"> 鲁飞说:“许叔叔不是已经平反了吗?再说,他也是个14级嘛。”</p><p class="ql-block"> “就是吗。”鲁鸣惋惜地说,“这个老许却叫起真来,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地没意思,就在太行山上清清白白活到死算了。”</p><p class="ql-block">舒寒说:“老关,小屿和礁礁什么时候结婚?抓紧办了吧,成了家就把老许和秦三曼接来。”</p><p class="ql-block"> “听巧珠说他们计划‘五一’结婚。”关得海又摆摆手, “我是从不干涉内政,只要他俩幸福就行。”</p><p class="ql-block"> 关小潮在一旁嘀咕道:“他俩幸福了,可苦了珊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许珊珊真是苦不堪言。那个星期天的早晨,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找关小屿把多年埋在心里的爱全部坦露出来,既便是关小屿不能接受她,讲出来也不枉自己暗恋一场。然而,当她亲眼目睹了关小屿让李永生去打那个欺骗电话之后,她的心彻底凉了。一周后,在刘海洋、曾海兰的婚礼上,她强装欢颜把婚礼张落的热热闹闹,看到一对新人两旁站着的伴郎和伴娘,她多么希望站在伴娘位置上的不是妹妹而是她。</p><p class="ql-block"> 晚上,大家在欢天喜地闹洞房,她却悄悄地退了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跑回单身宿舍哭了整整一夜。许珊珊作为许家长女,过早地谙达了她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世态炎凉。孩提时代的海岛艰苦生活和爸爸军旅生涯的夭折、少年时代太行山那个小镇子上红卫兵的呐喊和贫下中农掷来的白眼,都在她那颗尚未成熟的心灵里深深地刻下了时代的烙印。爸爸妈妈夹着尾巴做人、清清白白做事的家训,把这位正值理想与憧憬之梦的少女潜移默化地调教成了多愁善感的小妇人。正是这种特定历史环境的影响和传统伦理的熏陶,使许珊珊在后来的爱情生活中,由起初的含蓄与负重到后来的自责与自卑。</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许珊珊独自一人来到了老龙头,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身体显得那样的纤弱,她仰面望天,泪如雨下,大声呼喊:苍天啊!你为什么这么无情,非要把一对亲姐妹的命运拴在同一个男人的身上。我许珊珊今生今世只爱一个男人,不管他属于谁,我的灵魂永远和他在一起。悬崖下排排巨浪拍打在崖壁上,隆隆的撞击声在龙头峡里回响。就在这只纤弱的身影慢慢地向大海移去的一瞬间,悬崖上闪出了许礁礁和关小屿两个人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许礁礁搂着姐姐,流着眼泪说:“姐姐,跟我和小屿一起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从死亡的悬崖边走回来的许珊珊,此时,正在她的单身宿舍里和妹妹研究他们的婚事。</p><p class="ql-block"> 许礁礁眼睛里汪着泪水,愧疚地说:“姐姐,我不知道你早早就恋着小屿。我和小屿都对不住你。”</p><p class="ql-block"> “好啦,小礁,一切都过去了。”姐姐抚摸着妹妹的秀发,难过地说,“这都是命里注定的,我认了。你和小屿都没有错,只能怪我自己。姐姐从开始就犯了个错误,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情网里,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却硬要一条道走到黑。”</p><p class="ql-block"> “好男人多得是,姐姐从头来吧。”</p><p class="ql-block"> “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我这辈子就给你们做牛做马吧。”珊珊拉着妹妹的手,“结婚的事由我来置办,你和小屿安心工作。爸爸妈妈离的远,当姐姐的不管谁管?”</p><p class="ql-block"> “太难为姐姐了。”</p><p class="ql-block"> 珊珊用手指戳着妹妹的额头,苦笑着说:“傻妹妹,谁叫我是你的亲姐姐啦。”</p><p class="ql-block">小礁一头扑到姐姐的怀里,“鸣、鸣”地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儿,珊珊又嘟哝道:“我这当姐姐的什么心都得操,爸爸怎么劝就是不进干休所,小三也不省心,当了不到三年兵非闹着今年年底要复员。”</p><p class="ql-block"> “滨滨是想圆他的大学梦。” </p><p class="ql-block"> 珊珊道:“小三从小就梦想上大学,就连跟爸爸上山放羊也没忘把书本带上。可惜咱那个穷山沟教学质量太差,就他现在这个水平还能考上大学?”</p><p class="ql-block"> “听说师里准备成立文化补习学校,滨滨肯用功,补习半年没准能考上军队院校。”</p><p class="ql-block"> “这倒是个办法。不知文化学校什么时候能办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