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归途（小小说）

安宝平

迷失归途（小小说）

人呐，有福享不了或许是命数，可罪再大也总能咬牙扛过去。

今年过年，儿子和儿媳妇开车带我回家。一路上，喜庆的红色春联、福字在沿途村庄的门窗上格外亮眼，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鞭炮炸响后的烟火气息，满心都是对阖家团圆的期待。

半路上，车缓缓经过一段略显偏僻的道路，瞧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在路边招手搭车。这小伙个头挺高，身形挺拔，浓眉大眼，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模样看着精神又潇洒。我心里 “咯噔” 一下，犯起了嘀咕，这荒郊野岭的，怕遇到坏人，赶忙小声又急切地跟儿子说：“儿啊，咱车上已经满员了，可别随便让人上车。” 可那小伙子倒也实诚，声音洪亮又带着几分无奈地说：“大哥，要是车上真有人，我立马就走，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儿子向来是个好脾气，没多想就同意让他上车了，连价钱都没谈。后来聊天才知道，他也是个打工的，过年想回家，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坐火车、汽车都不方便，实在是没办法才拦车。

一个小时后，小伙子到地方下车了，儿子和儿媳妇把车停在一个能停车的地方。我突然有点饿，就想着去买碗方便面吃。瞅见对面有个小卖店，招牌上的字有些褪色，门口还堆着几箱饮料。我慢悠悠地溜达过去，买了面，还顺便买了根火腿肠。

等买完面出来，一抬头，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找不到儿子和儿媳妇的踪影，四周的景色像是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彻底迷失了方向。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面的人走。最开始，路还挺宽敞的，路边还有些枯黄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可没走多远，路就慢慢变窄了，两侧的树木愈发茂密，枝叶交错，几乎遮住了天空。接着，居然走进了一条地下隧道。

我心里直发怵，这隧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墙壁上还滴着水滴，“嘀嗒嘀嗒” 的声音在寂静的隧道里格外清晰。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这路越走越窄，到后来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我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再后来，路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我没办法，只能手脚并用地爬着前进。前面的人也都跟我一样，艰难地爬着，有人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一爬，大概爬了十几米，终于爬出了洞口，重见了天日。

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大片开阔地，天空是一种奇异的暗灰色，好多人在干活，有的在打石头，沉重的锤子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的在挖沟，尘土飞扬。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有麻木和疲惫。

我哪有心思看这些，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赶紧回家。儿子和儿媳妇找不到我，不知道多着急啊！

突然，我在干活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瞧，竟然是我大姨父！我和大姨父几十年前见过一面，他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他个子高高的，背有点驼，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为人热情又和蔼，平时穿得普普通通，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实在，从来不会偷奸耍滑，让人打从心底里放心。

我赶忙走过去，又惊又喜地问：“大姨父，您在这儿上班呢？” 大姨父抬起头，看到是我，也挺意外的，笑着说：“是啊，年纪大了，不好找活儿，这儿虽说苦点，好在老板还不错，每个月能给五千多块，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

正说着，一声喇叭响，一辆中巴车开了过来。车身满是灰尘，车窗上的玻璃也脏兮兮的。我赶忙跑过去，问司机：“师傅，您这车去哪儿啊？”

司机师傅反问我：“你想去哪儿？”

我说：“我想回家。”

师傅又问：“你家在哪儿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一路折腾，我还真说不上来具体位置了，只能尴尬地说：“不太清楚了。”

师傅倒是爽快，说：“上车吧！我把你拉到天井，到那儿你就能找到家了。”

我一听，心里踏实了不少，天井我知道，到了那儿手机就能有信号了，就能联系上儿子和儿媳妇，让他们来接我了。

我刚上车坐稳，司机师傅就提醒道：“为了乘客行车安全，请把手机放到储备箱，统一保管。” 储备箱看起来破旧不堪，上面还有一些奇怪的划痕。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心里默默盼着能快点到天井，快点回到家人身边。

车缓缓启动，我透过满是污渍的车窗，看着外面陌生又荒凉的景色，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车子开了很久，窗外的景象不仅没有变得熟悉，反而愈发荒芜，四周都是干裂的土地，看不到一丝生机。

突然，车子猛地一个急刹，把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只见司机回过头，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他缓缓开口：“都别下车，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车厢里瞬间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质问司机，可司机却充耳不闻。这时，有人发现车门被锁住了，根本打不开。而我，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在这混乱的场景中，只觉得头晕目眩，心里满是恐惧。

司机扫视着车内的众人，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冷笑着说：“看你这体弱多病、年已花甲的模样，估计也没什么反抗的力气。” 他说着，便起身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让我心跳急剧加速。

就在他快要走到我跟前时，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低沉咆哮。司机的脚步顿住，脸上露出一丝慌乱。那声音越来越大，整个车子都开始微微颤抖。紧接着，车窗外闪过一道道黑影，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司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匆忙回到驾驶座，手忙脚乱地想要发动车子逃离。可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布满鳞片的爪子从车窗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司机，只听他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就没了动静 。车厢里的乘客们吓得瘫倒在地，而我，更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一个激灵，从这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中醒了过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下意识地摸了摸四周，熟悉的车内环境映入眼帘，儿子和儿媳妇正坐在前面专心地开车，车窗外是熟悉的回家道路，一切都还是那么真实又安心。这时，我才惊觉自己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回想起梦境中那些恐怖的场景，仍心有余悸。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放松下来，暗自庆幸这只是一场可怕的梦。

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中满是对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