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二十六蒸馒头

军警生涯

衷心祝福各位老战友、老同事、老同学、老亲朋蛇年大吉，阖家幸福安康！

　　我从小就喜欢过年，至今仍然喜欢。

蒸馍、拾炮、吃扁食，磕头、看戏、串亲戚。

高兴过年那个热闹氛围，喜欢过年那种激动心情。

几十年过去，每逢过年，激情未变，初衷未改。

过了腊月二十三，当年味儿骤然飘临时，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随着过年氛围逐天厚重，童年过年的情景，父母亲为过年忙碌劳累的身影，不时再现眼前，令人浮想联翩。

"二十三，祭灶关；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割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贴嘎嘎（贴对联）；二十九，画门楼（用白石灰在地上画吉祥图案）；三十儿，退蹄儿（洗脚）；初一儿，蹶蹲儿（蹶屁股磕头拜年），一直蹶到傍黑儿。"

从祭灶这天起，每天我都会和屁孩儿们反复念叨这几句顺口溜，掐指头盼望着梦中的新年早点儿到来。也会按老辈儿传下的这个时间表，催促大人准备过年。

"妈，明个儿就二十六了，该蒸馍啦！"我提醒母亲。

"知道，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母亲笑着跟我说。

吃过晚饭，父亲脱掉棉袄，将夹衣的两只袖口挽到上臂，从水缸里舀出凉水，把和面用的大、小瓷盆洗刷干净。再把发面用的"渣头"（酵母）掰碎，分放在几个面盆儿里，温开水化开后，把早就磨好的白面、玉蜀黍（玉米）面、红蜀黍（高粮）面分别倒进和面盆，用手搅拌成团，盖上湿笼布，再把面盆儿摆在"煤火停"周围，慢慢等待面发。

这天晚上，父亲和衣躺在"煤火停"土炕上，关照着盆儿里的发面。

一盏斜挂在土墙上的煤油灯，用黄豆大的灯头和昏暗的光线，彻夜照亮着农家寒舍的两个房间。

父亲不时转动着面盆儿，使它均匀受热。也不时掀开面盆儿上的笼布，闻闻发面是否有酸味儿，看看面团是否发开。整整一个晚上，他几乎不能合眼。

母亲的主要任务是"炸菜"和"捂豆”（煮豆），准备第二天蒸"菜包"和"豆包"的包子馅儿。

所谓"炸菜"，其实就是把水烧开，再把嗮干的白菜帮、胡萝卜缨、豆角、洋槐花儿和切成片儿的白萝卜煮熟。几乎也是一夜不消停。

二十六早晨，天刚朦朦亮，父亲就在院子里烧起大"地锅"准备蒸馍。烧锅的柴火，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劈柴"（把木头劈开的一种硬柴火，耐烧）。

大地锅的水面儿上，摆放着用"竹劈儿"串制的"蒸馍篦"。蒸馍篦上，铺着用凉水浸泡的"湿笼布"。蒸馍锅上，盖着用"麦秸杆"拧制的"蒸馍圈"。

母亲在屋里的案板上，先是砰砰叉叉地把煮好的熟菜和葱姜剁碎，再用炒焦碾成碎末的花椒面儿等自制佐料，加上食盐、香油和豆腐、粉条，一起调拌成素包子馅儿。

豆包馅是把煮好的红豆、大枣碾成泥状，加入少量白糖调和而成。

包子馅儿香味儿诱人，溢满整个房间。

这香味儿往往馋的我等不及包子上笼，抓起馅儿就往嘴里填。嗨！那滋味儿美的，简直是开洋荤，至今难忘。

母亲把盆儿里发好的面团，倒进面粉搅拌，反复搓揉光软，才摊上案板。她告诉我："和面要做到三光：面光、手光、盆儿光。"

她像个捏面人儿的能工巧匠，能把粗、细粮面团，做出只有过年才可享用的各种馒头。

　　人口馍：顶部有颗大枣的圆馒头。一般按多于家庭人口数量制作，象征人丁兴旺。老家规矩，只有大年初一中午饭，才能开吃这种馒头，一人一个。

每人一个“人口馍”，一碗杂烩菜，烩菜上放几片用“糖色”炒熟的回锅肉，是农家人大年初一的中午饭。那年月，生活虽然贫穷，但屁孩儿们端着烩菜，用筷子扎着人口馍，喜洋洋、美滋滋享受过年味道的情景，却实实在在熏染了我一辈子。

　　小蒸馍：上圆底平的一种小馒头。约三公分宽，五公分长，蒸制数量不限，过年期间日常生活的主食。大年初一中午"人口馍"不够吃时，由小蒸馍补充，也是“串亲戚”的主要礼品。

那年月农村没有糕点，过春节串亲戚，一般都是把小馒头作为礼品，按双数摆放在篮子里，意寓好事成双。上面用"笼布"覆盖，再配上两串柿饼。每年的正月初二或初三，母亲就是挎着这样的篮子，带我和姐姐去姥姥家“串亲戚”。

要饭馍：粗粮制作，是过年打发要饭的穷人专用。过年期间，尤其初一五更，要饭的穷人往往借拜年要饭，进门先磕头。这时主家要赶紧拿出"要饭馍"打发，不能不给。要饭的拿到馍后，会很快地知趣离开，再到其他人家讨要。年后，我曾见到要饭的成麻袋凉晒各种各样的“要饭馍"，也可能是他们几个月的口粮。

　　花糕：样子像花朵，花朵中间和花瓣儿处夹有大枣。这种馒头数量，是按照每家过年供奉的神位、老灶爷位及亲戚多少制作的。

大年三十下午，把花糕摆放在神位和老灶爷位前，花糕前面摆放香笼，香笼里横向点燃距离相等的三柱香。花糕的馍香味儿和神香的清香味，在神位和老灶爷位前袅袅飘升，意寓对神的敬重，也让神能闻到人间的年味儿，祈福神们在新的一年，保佑人间阖幸福美满，阖家安康。

"花糕"在神位和老灶爷位前摆放的时间有讲究。大年三十摆上，正月十九"添仓儿"前一天（正月十八）必须收起。

所谓"添仓儿"，寓指增添人口。神和老灶爷都是天上的神仙，增添人口这天，不能把神仙再增添到人间。所以，正月十八神位收起时，神们享用的"花糕"也要一并收起。

这时的"花糕"，已经完成了让神仙过年"闻吃"的使命，浑身上下裂开了花。大人们说，吃这种"花糕"治"头蒙"（头晕），因为它是被神仙宠幸过的东西，堪比灵丹妙药，能治百病。

“花糕"还有一个用途，就是亲戚们来拜年时，必须要作为重礼回赠。

"花糕"边沿起伏的形状像山峰，也叫"花山"。回赠亲戚"花山"，意寓娘家有靠山，孩子们靠山成长，不受人欺负。

有年过年，老母亲忘记给大姐家回赠"花糕"，大姐走了，她才想起。

"哎哟，忘了给人家回花糕啦！这可咋办？"母亲很着急。

"忘了就忘了呗，那有啥？"我倒不以为然。

"看你说的，娘家的花糕是靠山，小孩儿们得靠山长大，没有靠山能中？"母亲有母亲的道理。

“不就是一个馍嘛，啥靠山不靠山的？"我有我的理解。

"大过年的，可不敢乱说！快去，你跑哩快，快给人家送去！"母亲把花糕塞给我，不容分辩，撵着我去给大姐送花糕。

"中、中、中！"我接过花糕，飞快去追赶已经走远的大姐。

母亲一直等我回来，脸上才露出满意笑容。

有时候，忘记给亲戚回花糕，他们还会主动给母亲提出要花糕："姥姥，给俺回个花糕呗？"

"噢噢！忘了、忘了，赶紧去拿！"

老乡们！ "花糕"这么重要，过年蒸馍，可不能没有"花糕"哟！

　　除上所说，母亲还要蒸"菜包"、"豆包"和"清蒸 "（各种佐料调制的粉芡粉条饼，味道鲜美，蒸熟后可凉拌，也可炒炖）。

蒸馍锅水开了，父亲大声吆喝着母亲："小珍儿娘，水滚了，装吧？"

母亲端出整整齐齐摆在"锅排"上的各种馍作品，小心翼翼地逐个摆放在"蒸馍篦"上。左手端碗凉水，右手轻沾，均匀地将水珠点撒在馍上面，盖好"蒸馍圈"，完成蒸馍的所有工序。

家里没有闹钟，父亲点燃一柱香，插在锅台上，计算着蒸馍时间。一柱香燃烧完毕，一笼馍蒸熟出锅。

每年过年，父母亲都是这样一锅接一锅地蒸馍，把家里"大簸箩"蒸的冒尖儿，把发好的面、调好的馅儿全部蒸完。一直蒸到天昏地黑儿，饭顾不上做，蒸好的馍也顾不上吃。

就为过年二十六蒸这个馒头，他俩几乎要忙活一夜一天。

我和姐姐帮助父母亲抱"柴火"，洗"笼布"，凉"蒸馍"，盼望着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豆包”和“菜包”尽快出锅。

馍出锅了。我们吃着刚出笼的包子，就着蒸馍水，享用父母辛勤劳动的成果，愉快地度过这一天，期待着更加美好的明天。

童年记忆中的二十六蒸馒头，转眼已过去六十多年。直至现在，乡亲们过年蒸馒头、待客吃馒头、串亲戚拿馒头、敬神仙供馒头，习俗未改，传统没变。每到这个时候，我多么想回老家，再帮助父母亲蒸馒头！

腊月二十三过去了，“老灶爷”上天言好事去了，老家的鞭炮声渐渐响起来了，祈盼的新年就要来到了，欢乐喜悦的心情也与日俱增了。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每天都有喜庆事，每件事都根植于脑海中。

每年，都是在高兴劳累地准备中过年！

每年，都是在快乐幸福地团圆中过年！

每年，都是在愉快怀旧地回忆中过年！

每年，都这样过年！

每年，都是在童年趣事中过年！

那时，喝着蒸馍水、吃着杂烩菜过年，堪比现在七星级酒店吃大餐！

老家话：“呆劲”！“可美”！过年，一辈子也过不烦！

我盼望过年，喜欢过年，特别怀念童年的过年。因为，我童心未泯！……

作者简介：

冯红军，祖籍河南，定居北京，军队转业干部，退休警察，依法保留三级警监警衔。长期从事军队和公安机关组织干部、纪检监察等工作。荣立个人三等功三次、二等功两次。多次荣获优秀党务、干部工作者，优秀纪检监察干部和全局、全省、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等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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