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之六，大寒

一粟513965

大寒，2024年1月20日 大寒这天，鸟尽弓藏 极寒并没有隨着相应的名称如期而至 譬如礼炮和节日 曾经承诺过幸运却从来不曾认真 所以不要相信词语，那些檐下的铃声 风过了，不会留下什么 只有易朽的椽头和名声 而我们比冰更坚比雪更清 无论冷暖都可以对自己保持信任 在大寒来临之前 包裹水管检查窗户添加衣服 给汽车加防冻液 要是还有钱就和候鸟一道去南方 无论冷暖我们始终是恒温的 在37.5度空间 相信自己 没有白活，因为所作所为和所有改变 抛弃那些华丽的词语的馈赠 1月21日，大寒第2天 在每一个夜晚，在繁华和无人之地，在清寂中 我都会从物质退回内心 这里没有子弹纷飞如霰 没有歹念 没有朝生暮死和一国一教以死相争 往世与来生俱来 如良知，发散着光与影，由内而外 欲望如影随形，如深壑 它们在夜色中 矗立，或者倾覆，扣住我们 这时圣人们列座，说自己的主张 他们述而不作；所说的关乎好和不好 好和不好在分歧中愈加清晰 神人们全都绝顶聪明 以良知而不是刀兵 引我们在茫然中朝好的地方前行 在七天的每一个夜晚，上帝创世带上我 上帝创造一切 我只种植花朵： 虞美人，罂粟，荷包牡丹 它们是同一类，是我的施虐与受虐 在黑暗中 美丽和危险一并赋形 1月22日，大寒第3天 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有许多玉器作坊 据说在那些昏暗的民宅里面 匠人的手艺高到 仿品被海关拦下误当成国宝 所以说雕琢是我们的强项 把新疆和缅甸的石头打开 寻找羊脂色和绿色的 石头中的石头 再把他们变成某些传说和心思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交易 在大雪纷飞中商人们怀揣着冰冷的 石头中的石头 等待出价者 在整个交易市场，卖家和买家 都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为了便于讨价还价 而好东西总会有买卖 譬如美色和权力和石头中的石头。 1月23日，大寒第4天 我赞美地下的热与力 赞美根茎和蛰伏 赞美忍耐和生长 赞美浩瀚和繁华之下的又一度孕育 我赞美黑暗和严寒 因为它们，夜和冰开始拌合未来将来 桃树和白杨不死 麦苗和油菜在等待 因为地下的供给他们才不至于冻毙 同样，我因为在地下 才得以不死 来地下吧，学习冬眠者和所有根茎 无奈而不甘冻毙于风雪的人们 把心埋入地下的温暖 把躯壳留给大寒，留给肆虐的风与雪 我听见根茎和江河和雷的开始 我在听不见的无声之中赞美 我准备开始和等待同类 1月24日，大寒第5天 城市空了 华夏的能量在从城市流向乡村 在最冷的季节 蛇皮袋换成了行李箱 绿皮火车换成了汽车 在每一条回家的路上连绵不绝 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家人 一年一度，今天 走散了的所有家人回家 红包备好了，酒和腊肉备好了 心中空了的某处 在填补 一个兄弟在朋友圈里说 村口守望的老树还在 在树下守望的老人已经不在 1月25日，大寒第6天 蚂蚁们带着收获回巢摩肩接踵一年一年 海里的鱼溯游生殖死亡一年一年 我回来看门口枣树塘边枯荷垄上瘦弱的麦苗 看儿时暗恋伛偻的背影 看地下一代一代先人看消失了的坟茔 唏嘘喝酒赌博，一年一年 排辈分，数远近，分里姓外姓 老家人都是家人 伸屈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少了几个多了几个，一年一年 来听炮竹，吃腊味，辨乡音 来看山脊的树，看春晚，看星光 来聚散，来感慨 来找自己，找回来和出发的路 归来的路一年一年 不归路，一年一年 1月26日，大寒第7天 在我的长夜，飘满了被等待的雪 明天的你会发现一个新世界 比想象更美，更无瑕 这些纯洁之物 也许给你快乐 或者使你悲伤 这些纯洁之物将会消失 成为你的记忆，审美，品性 照耀所有的长夜，在你我的雪国 如果不能选择永恒，就先选择善良 如果善良也不能选择，就选择纯洁 为此 必须忍受所有寒冷和寂灭 1月27日，大寒第8天 300年前的一位德国诗人唱出 《一个中国人的秋天的歌》 ： 我们没有成熟 我们已经成熟 300年以后的冬天 一个中国人在雪光下读到他的诗 他说得对： 我们已经成熟 我们没有成熟 1月28日，大寒甲辰第9天，除夕 龙蛇相交 除夕的一个午夜 跨越了甲辰乙巳两岁 那么有没有可能 以一年跨越两个时代吹四个方向的风 以我的残年 完成新生 有没有可能我所有的同胞 由匍匐和佝偻 而挺胸昂首 在我热爱的这块土地上 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1月29日，大寒第10天，乙巳新正 也许正义，也许邪恶 我和这一片广袤荒凉的土地 都积蓄着炽热。 要么顺应，要么毁灭 这个时候，天上飘下了雪 我不了解它 有多干净，多清凉，多柔，多美 入我怀之前它就融化了 一团热气，遂直上青天 我融化了雪，雪也入侵了我 以我唯一能够接受的彼此溶解的方式 温柔地入侵，在拥入我怀 在我的愤怒燃烧之前 入侵，带着光和天上的启示 静静地交合 以它的冷，和我的热 绵绵不绝 在所有的地方，都飘下了雪 在我炽热的胸膛和额头 在我的欲望和恐惧上 在冬天最后的日子里 在我拒绝撤离的村庄 循着浅而清晰的爪印 跟踪一尾火一样的狐狸 我找了它很久了 今天是有希望的一天 趁着现在，天上飘下了雪 1月30日，大寒第11天 雪在下……我想起久别的远方的你 轻盈的，美丽的，洁白的你 和我在一块儿的，便是 飘飘荡荡孤单而来，落在地上 相接的两片雪，两片想，便是 我们。安静地躺着挨着看着 满怀着喜悦； 漫天飞舞而不知其所的 雪在下，亲爱的 我以我冻结的温度和幸福的伸展和你 相给受，然后在漫长的时光里消融 再不分开。来啊 爱人，我唯一的花朵 开放吧！什么也不想，只有雪在下 1月31日，大寒第12天 有一片雪落在我的唇间 它冷到熄了我心头的火 又热得复苏了僵硬的我 有一片雪 在千万片雪花之中奔赴而来 成为你，成为我的雪，我的唯一 有一片雪落在我的唇间 有一片雪，陪伴至终 有一片雪迎来，送往 有一片雪如幻，如真 2025年2月1日，大寒第13天 清晨之月 于被上枕上 模糊的梦与明白的光 引我向你 4点30分的清晨之月 依然在破晓时分 在西天 在玄黄的呼吸中静立 依然清寂，明媚，性感 不可方物 依然凝视 依然在我的凝视中 离我而去，一如许多年之前 相比许多年之前 你的神色为泠泠的青天 增添了些许温暖 2月2日，大寒第14天 我曾经写过美丽的诗句 和李商隐，纳兰，萨福，普希金们 在月光下歌唱爱情 他们使用的形容词 像月桂树的叶子在夜空闪烁 而我使用了更加隐晦的意象 我自矜我的诗不比他们逊色 固然我明白，在梦中就明白 我比不上这班伟大的诗人 我出色的诗句来自我出色的爱人 比他们的爱人更出色的我的爱人 照你的样子歌唱你，就有美丽的诗 甚至不需要诗句 只需要歌唱你 快乐地！专注地！持续地！ 唯一重要的，是梦不要醒 现在，我像一个白痴 因为梦醒了。梦带走了那些句子 2025年2月3日，立春，尾章 其一，咏雪 九天洒落雪茫茫，山海之间人有怏。 欲语而休穷笔墨，纷纭飘荡谩无章。 人之初，后思量。 咿呀黄口口称颂，昼夜当空红太阳。 饥饿凉寒转饱暖，方知世上有康庄。 忽然半百颇迷惑，梦入黄粱耽大荒。 黄道在天周而复，空悬万丈垂天狼。 我行我路向谁问，我写我心倍觉凉。 十里春风描不得，如今止见满头霜。 生宣四尺铺新玉，拟卷疾风追二王。 提笔迟疑尽岐路，沙痕屋漏肖佯狂。 涂鸦留黑亦留白，庄敬难成勉自强。 天地生我固当有所为，我留天地涂鸦纸一张。 君言此等少征诣，君不见天马来去信无缰。 但赏眼前灯下雪，翩翩蹈奋复低昂。 其二，骰子 被生存设计 被楼面切削 被话语钻孔 被欲望上色 被打磨，面孔挤来挤去 我是一只骰子 在极乐的牌桌上每次逃亡总是被抓回 在轮回之中身不由己 被抛向哪一面取决于不可知 每一面都自以为是 六点代表天地六合 五点是今晚五位大佬 四点给四十年 三点给平衡 二点给国家，给上下五千年铁树开花 一点给你，爱人 请来到我的面前 至于朝向哪一面我不能确定 也许应该等待 夜色环伺，埋伏了无数可能 其三，立春 立春了。那些在芭堤雅和巴厘岛玩潜水的弟兄们 祝福我们吧 你们身边的花朵即将开到我们身边 红喙白羽已经从你的天空飞来我的天空 我听见它们的叫声了 你们不知道我们所经历过的寒冷 尝试把自己塞进冰箱，对，就是这样 而且整个冬天几乎没有阳光 有些兄弟在最冷的夜被从屋里赶出来 整条黄河冻成了冰 慈悲的上帝不愿意这样，所以今天 他把风向调了一个个 温暖的风从海上吹过来 回来吧弟兄们 桃花开的时候，我和李白请你们来春夜桃园喝酒 立冬至立春每日一篇，完成。202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