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定制畸形皮鞋

彭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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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已渐近，今年，我又不能回老家过年。昨晚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我曾经开的皮鞋店。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开门面做皮鞋，我从事了二十八年。在长年累月的坚守中，尽管做的皮鞋不计其数，然而定制畸形皮鞋，一年却很少遇到。身为一个农民工，没有节假日，没有固定的职业，没有稳定的收入。有活就干，有钱就赚，哪怕是春节也不例外。此时，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年过年前加班定制畸形皮鞋的往事。

记得是二零一一年，女儿读大三，儿子读大一。俩孩子寒假回家后，提前回到岳父家，我和妻子仍然坚守在门店做皮鞋。儿女俩同时读大学，为了孩子们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和妻子不得不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地做皮鞋。小年到了，岳父打来电话，他盼着我们提前回去团年，当时我就答应岳父，腊月二十八回去。

过年期间，皮鞋生意特别好，大家都想在过年时穿新衣新鞋。腊月二十五晚上，我正在做皮鞋，门店前走来四位顾客，其中有一对中年夫妇，搀扶着他们的爸妈，来到柜台前东张西望。妻子见状，连忙迎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

中年妇女对我说：“师傅，可以定做皮鞋吗？”我放下手里的活儿，迟疑了一下说：“可以。做谁穿的皮鞋，你们先看看款式，如果有适合的，可直接买，就不必定做了。”那女的接着说：“不瞒你说，我妈妈是畸形脚，买不到合脚的皮鞋穿，想在你家店定做几双毛皮鞋。”

我听后，立即起身拿着一张烟盒纸、一根皮尺、一把直尺和一支笔，对他们说：“老人家请您先坐下，麻烦您脱掉您的鞋，量一下您的脚有多长多宽多厚？”她脱掉鞋，我吩咐她踩在纸盒上，我发现她的双脚都有六个脚趾。难怪她买不到合脚的皮鞋穿。我量好尺寸，并在帐本上作了记录。

随后，中年妇女对我说：“这俩位是我的娘家爸妈，还有婆家爸妈也要做皮鞋。一共要做四双毛皮鞋，这样才公平公正。不然，会让人说三道四。”我听后，对她的孝心称赞不已。同时，与她谈好价钱，叫她年后来取。她急忙对我说：“师傅，这样不行。麻烦您加加班，赶在腊月二十八早上做好，我们要回婆家去团年，让老人家穿新皮鞋过年。”

我听后，立即答应了顾客的要求。顾客至上，只好晚回去一天。送走了顾客，我吩咐妻子立即找出要做的皮鞋式样，加班划剪皮料，赶制四双皮鞋。那双畸形鞋，我特意交代妻子划皮料时鞋帮放宽。随后，又打电话给岳父，给老人家讲清楚，推迟到腊月二十九再回家过年。

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在置办年货，而我和妻子却在鞋店忙碌着。腊月二十六早上，我一如既往地开店门，吃过早餐，将妻子头天晚上下的皮帮碎片整理好，用片帮机削边。

妻子来到店里，将我削完的皮料一双一双的理好，在叠边处均匀地刷上胶水。待胶水干后，拿出鞋样对着相应的皮料划线叠帮。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咚咚咚”的钉锤锤击声，很有节奏感。

妻子叠完帮，剪完鞋里，开始车帮拼接鞋帮面。她双手拿着鞋帮片，脚踏着高头车，门店里响起了“嗡嗡嗡”的马达声，机器在妻子脚下操控运转，鞋帮连接处留下弯弯曲曲的线条……

手工制鞋，工序比较繁琐。妻子车帮，我钳帮配底。俩口子分工合作，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上午，我拨钉、削帮角、上胶烘干、复帮、找底划线、打磨、上胶、粘底。

年前城里热闹非凡，时不时的有顾客来购买皮鞋。有进城的务工人员，有外地谋生的生意人，有进城来置办年货或看热闹的乡下人……等等。我和妻子与他们讨价还价，薄利多销。销售皮鞋，数着钞票，心里乐滋滋的。待顾客离开，我们接着再做。

下午，我找来楦头，特别是那双畸形鞋，双脚两边都要加宽加厚，费劲巴力，非常麻烦。首先，找几块稍厚一点的边角牛皮，用力削去一边，用胶粘在鞋楦两边，前脚掌内加一块中底，从而增加鞋子内空。我用皮尺测量楦头尺寸，与事先量脚的尺寸相差无几，再划中底，钉在楦头上，用条子刀修中底。

妻子整理好皮鞋，帮我划剪鞋面的内衬包头和后衬跟。接下来，我开始钳帮。妻子给我刷鞋面胶水，放入用笨水浸泡过的包头王，使鞋头和鞋跟定形。

我将刷好胶的鞋帮，双手套在楦头上，右手拿着帮钳，夹住鞋头帮的中心点，将鞋面钳在楦头上，两边各钉一颗钉子定位，再用钉锤锤击楦头，定好后跟高度，再逐一将鞋帮钉在楦头上。

手工钳帮，最关键的是头帮打皱褶。尤其是冬天做毛皮鞋，内有毛里，皮料稍厚一点，皱褶显得太大，从而导致鞋帮不平。再加之定做畸形加宽鞋，内帮加宽的帮面很艰处理，要用钉锤逐一捶平，费时费力……

妻子刷完鞋帮，开始在门面上洗菜煮饭。我钳完鞋帮，天已黑，吃过晚饭，街上行人稀稀拉拉，都回家办年货去了。于是，我和妻子关了店门，回家休息。

第二天清早，我照常开店做皮鞋。先将钉在楦头上的鞋钉，用对口钳拨出来，右拿着条子刀，切去帮角的鞋里。然后，刷上胶水，放在烤箱里开灯烤热，再用钳帮钳拉在鞋楦上的中底上，用钉锤锤平。

用三角刀削平皱褶，找来鞋底，套在鞋楦上，用水银笔画出打磨的位置。然后，打磨、刷胶、升温、粘底、压实锤平。待鞋稍稍冷却，妻子清掉多余的鞋胶，刷上鞋漆。

腊月二十八早上，我开店后，首先拿着下楦钩，钩出楦头，整理鞋子，装入鞋盒，等待顾客来取鞋。九点钟左右，那四位顾客又来了。我取出皮鞋，拿给俩位老年人试穿，让他们在店里走几步。那位畸形脚的老人，穿着加宽加厚的毛皮鞋，脸上露出了笑脸。

她感激地对我说：“师傅做的鞋真合脚，我从来没有穿到这么合脚的皮鞋。下次来铜仁，我还要来做单皮鞋，照顾你的生意。负累你啦！”我连忙应声道：“欢迎您下次光临！祝你们回家过闹热年！”

送走几位顾客，我吩咐妻子守店。然后，坐上公交车，去汽车站购买腊月二十九（那年没有三十夜）的汽车票。接着去小十字菜市场，购买了几包铜仁土特产，作为去岳父家的礼物。

中午回到岳父家，岳母和妻子的大姐正在准备丰盛的年夜饭。有卤鸡瓜、卤猪蹄、卤牛肉、油炸蘇肉、腊肉、香肠、酸汤鱼……等等。晚上，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着丰盛的晚餐，轻拂我们的味蕾，醉人心扉，温暖我的心窝，让我回味无穷。

而今，时过境迁。我在异国他乡，牵挂着耄耋之年体弱多病的岳父岳母，想起曾经定制的畸形皮鞋，回忆我的职业生涯，更加想念老家的闹热年。

文字：彭秀福。

图片：手机自拍和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