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转眼,我的母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离去伤了我半条命。</p><p class="ql-block"> 快过年了,我掰着手指数着。二O二三年的农历十一月初一晚上,妈妈变着蝴蝶飞向天国,与我们永别了。农历十一月初六下葬。母亲没有难过,也没有要求,安祥的默默地合上双眼。我们全家人都在身边。无助的流泪。多么的不舍和无奈。</p><p class="ql-block">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童年的经历,对每一个人影响深远。</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消逝是一种哀痛。转眼间,曾经鲜活的人物、曾经清晰的场景渐行渐远,三代之后或许都将淹没在茫茫尘土之下。我们来过吗?说过吗?笑过吗?痛过吗?有谁还记得我们轻微的旅痕?有谁还知道精彩的陈年往事?</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童年很苦,她后来嫁给我当兵的父亲,25岁就当上了妈妈,生育四个子女,缝补浆洗,拖儿带女,还坚持去田里种地。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爸爸去世后,把我们都带得毛发无损,健健康康。</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豫东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村邻一条小河,河里生长着茂盛的芦苇,每当芦苇收割的时候,我的母亲就把芦苇积存起来,留着编席子和斗笠之用。母亲逢节日去集市赶集,回来时总忘不了买一块猪肉回来,给等待在家里的儿女们做肉汤解馋,在那衣食不丰的年代,一碗肉汤就是最好美食了。</p><p class="ql-block"> 我曾一篇文章中写过:自从你出生后,母亲的眼睛里就印着了你,无论你到天涯海角,都不能离开母亲的眼神,哪怕你就像一只风筝,飞得高高的远远的,那条丝线也拴在母亲的手上。母亲的手放一放,母亲的手松一松,都在母亲的惦念之中。即便是那条线断了,也逃不出母亲的视线,母亲心如丝,已经将你紧紧地缠绕在了心里。</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人分三等,一等人用眼教,二等人用嘴教,三等人用棒教”,不用说,聪明过人的母亲,就是用眼神对儿女进行行为矫正的,慈祥的的眼神或严厉的眼神,用目光丈量着儿女的脚步,用眼神把握着母爱的尺度。</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心目中,母亲就是天;在我的心里,母亲主宰了一切。因为有母亲的疼爱,有母亲的潜移默化的教导,才使我们成为一个于社会有用的人,一个懂得感恩和回报的人,我从心底里感激着母亲。</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我心里永远是年轻的、秀美的,当年在村里做过妇女干部的母亲也曾风风火火。中年之后的母亲因为农活的劳累,腰部长了骨刺,母亲挺直的腰板,也渐渐的失去了年轻时的挺拔。在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三十多岁的母亲忍下悲痛,把我们姐弟拉扯长大成人。一头黑发却不知不觉变成了白发。有次我回家,看见母亲在院子里梳头,母亲原本零散的白发变成一撮撮一绺绺,我把母亲的白发拿在手中,心里又酸又痛。酸的是,岁月毫不留情地将皱纹刻在了母亲那曾经光洁明媚的额角,痛的是人生过早的离合将母亲的黑发染上霜花,怎不令我为之而感伤?</p><p class="ql-block"> 儿时,我最喜欢的是过新年,因为过年才能穿上像样的新衣服和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因为过年才能吃几顿白面加玉米面的蒸馍馍。一进入腊月,便天天掰着手指头,掐算距离过年还有多少日子。从太阳爬上东地的树梢算到太阳落进西山,从一场小雪算到一场大雪,从吃腊八粥算到腊月二十三祭灶送灶爷,再算到腊月二十九贴对联、请门神,总是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饱饭,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一顿素饺子。母亲经常对我们说“穷一年,不穷过年”,初一、初二、初三几天吃不饱,就预示着一年吃不饱。所以,在过年的那几天,哪怕家庭条件再困难的人家,都要把平常舍不得吃的东西拿出来,在过新年的这几天吃。我心里想过了这个年,就盼望着什么时候过下一个年。记得有一次刚过完年后,生活又回到了吃不饱饭的状态,我就天真地问母亲:“妈妈,我们为什么不能天天过年呢?”母亲笑着问我:“天天过年我们吃啥呢?”</p><p class="ql-block"> 想要穿新衣,只有等到过年。年前不论手头多紧,母亲都要扯回十几尺棉布,给我们做新衣服。腊月里夜很长,我时常半夜醒来,看见母亲独坐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为我们赶制着新棉袄、新棉鞋;这时候,我知道新年快到了,兴奋之情立刻荡漾在我稚气的小脸上。</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很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为了过年,父母把过日子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我们吃穿。那时候,一年四季几乎天天喝的是稀饭,吃的是玉米面的馍馍,一到夏季青黄不接时,还要用野菜拌着杂面糊糊充饥。过年的时候才有所改善,可以吃到黄米饭、白面面条和白面馍馍。记得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我嚷嚷着让母亲杀家里仅有的一只老母鸡过年。母亲说,这只老母鸡比我还大一岁,这只老母鸡是家里的摇钱树,平时的油盐酱醋都是靠它下蛋来换的,杀了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母亲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最终还是杀了那只老母鸡,这是我记事以来,我家在过年时吃的第一顿肉。煮肉的时候,从半开的灶屋门窜出团团白雾,飘着诱人的香味。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母亲把鸡肉鸡汤给我们每个人均匀分成了四份,一只瘦得可怜的老母鸡,匀到每个人的碗里只能算是打了个牙祭。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过年了,家里会奢侈地买上几支蜡烛点燃。</p><p class="ql-block"> 吃完年三十除夕夜的团圆饭,全家老小围坐在闪闪跳动的煤油光下,一起动手包饺子。那时候过年,在我们乡下,饺子馅除了白萝卜加点细粉(河南周口土话即粉条)及调味料以外,根本没有新鲜的蔬菜和肉做饺子馅。</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们姐弟换上干净的新衣裤,左手里用棉布包着两个馒头,右手端着一碗饺子,去邻居家拜年,中午聚在一起兴奋地数着亲人及邻居给的压岁钱。其实都是些一毛、两毛或五毛的毛票,很少有一块钱的。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夜晚,我们举着用清油做的面灯在黑夜里寻找,试图挽留这年能再多过几天,但年仍然渐渐远去。于是,我们又开始新一轮的等待与期盼。</p><p class="ql-block"> 随着奶奶、二叔、父亲、爷爷、二婶、母亲相继离世,我对季老先生言语中的父母、磕头和故乡等字眼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甚至再问自己:父母是什么?为何磕头?故乡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火总有熄灭之时,人总有垂暮之年,年事有寿而尽,生命无所不在。其实我的心里,母亲就像出一趟远门一样,容貌依稀还在眼前,笑声宛如还在耳边,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熟悉的气息。俗话说得好:母子连心,母亲只是到了儿女们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她能看得见亲人和儿女们;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会为亲人和家人们祈福的,会希望人人家家都过得好的。</p><p class="ql-block"> 过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乡下的风俗是要办一场仪式的,我准备着香烛花果,回一趟老家了。但一回故乡,就要去坟上,现实告诉着我,妈妈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也难以相见,顿时热泪肆流,长声哭泣啊。</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的光阴恍如瞬间,似乎只是经历了漫长的一天。故人离去,而我只能站在岸边,看河水静静地流逝。一生太短了!如同你转过身时退去的潮水,都不够去听完一个人那绵延不尽的故事。而所有我们的悲伤和欢乐,终会被时间击成碎片,消散,无声无息。</p><p class="ql-block"> 什么能敌得过这似水流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