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妮】傻傻分不清楚的费尔蒙

陈燕妮

开头

直到我以为自己2025年1月加拿大班夫之行的段段安排百密无疏，此后无意中浏览他人游记时才重新警惕那里的所谓“费尔蒙班夫温泉酒店”和所谓“费尔蒙路易斯湖城堡酒店”到底是不是同一家酒店？

反复再查之后最终明白，这竟然确实是两家酒店，同样举世闻名同样壮丽巍峨同样历史悠久，建造日期仅差2年，前者1888后者1890。

（1888年修建的费尔蒙班夫温泉酒店-Fairmont Banff Springs Hotel。）

（1890年修建的费尔蒙路易斯湖城堡酒店-Fairmont Château Lake Louise。）

从根本上说，费尔蒙系列酒店（Fairmont Hotels & Resorts）是个宏大品牌，其散布全球的70多家分店接待过数不胜数的名人，仅仅美国总统就名单够长，罗斯福、杜鲁门、艾森豪威尔、肯尼迪、尼克松、克林顿、奥巴马等几无遗漏。

除此之外，其它各领域的名人也没缺席，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到玛丽莲梦露，尽在囊中。

（戴安娜王妃于1983年随同皇室访问期间，在渥太华费尔蒙城堡酒店晚餐前查看讲台。）

（图为1953年玛丽莲梦露在班夫打高尔夫球。费尔蒙温泉酒店招待过众多演员，自1921年起提供电影拍摄地点，当时无声电影《Kipps》有一部分就是在伦敦费尔蒙管理的The Savoy酒店拍摄。）

费尔蒙长期以来也是全球重要历史事件的见证者，联合国宪章草案就是1945年在费尔蒙旧金山酒店起草。

1943和1944年，盟军高层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费尔蒙乐城堡酒店（Fairmont Le Château Frontenac）和费尔蒙黎塞留庄园酒店（Fairmont Le Manoir Richelieu） 两次召开“魁北克会议”（Quebec Conferences），讨论诺曼底登陆的战略计划。

1998年，费尔蒙贝尔法斯特酒店（Fairmont Belfast）提供了举行北爱尔兰和平会谈的场地。

区区一个酒店集团能这么深度介入世界格局，业界异数。

（1945年6月26日，全世界50多个国家/地区的领导人齐聚世费尔蒙旧金山酒店（Fairmont San Francisc）的园景客房，共同起草并签署了成立联合国的《联合国宪章》。）

但说来说去，在费尔蒙集团发展简介中，开篇通常会说：费尔蒙早期的发展始于19世纪末的加拿大，最初的成员是铁路公司为吸引旅客而兴建的豪华酒店。

这里所称“铁路公司为吸引旅客而兴建的豪华酒店”，说的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费尔蒙班夫温泉酒店和费尔蒙路易斯湖城堡酒店。

（1943年魁北克会议在费尔蒙芳堤娜城堡酒店（ Fairmont Le Château Frontenac）举行。图为出席会议的加拿大总理金（king）、英国首相丘吉尔、罗斯福总统、总督亚历山大剑桥（Alexander Cambridge）。）

混淆

我最后搞清楚了的一些事实如下，被我混为一谈的这两家超规格酒店的位置都在班夫，地理距离相差1小时车程，在班夫当地有专门的穿梭巴士往来，单程才收10加币（约50块人民币）。而被全球广为夸赞直面路易斯湖的“世界之窗”，位在后者。

两店大名分别为：

1）费尔蒙班夫温泉酒店（Fairmont Banff Springs Hotel）。2）费尔蒙城堡路易斯湖酒店（Fairmont Château Lake Louise）。

两店大名当中除了费尔蒙（Fairmont）这字之外，其它都如此不同。

竟然。

（披头士头领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曾在Fairmont The Queen Elizabeth 发起“为和平而卧床”运动而住宿长达一周。这对夫妇于住宿期间接待朋友和媒体人士，同时在床上作曲并录制了反战圣歌《Give Peace a Chance》。）

就此乱局，我在一开始也曾疑惑，因为初审酒店细节时，满眼或者“温泉”或者“城堡”，困惑地觉得被绕进迷局，不免起疑，况且在制订计划时多加盘查，是对旅行最负责任的态度。

就此也仔细问过AI（ChartGPT），对方大言不惭地回答“这两个称呼指的是同一家酒店，因温泉酒店的外形酷似城堡得名”，其并添油加醋地说“当地人都这么叫”。

我觉得这种娓娓道来言之有理，因为在同一度假区存在两个同业主同级别酒店的可能实在太小，更而且这是世界级别的响亮名号。

（AI明确说明“城堡酒店”是“温泉酒店”的另种叫法，说前者是后者的别号。）

费尔蒙系列酒店我住过太多，目的地一旦有它，我必打卡，但班夫的这家才是我对费尔蒙的最大向往。

班夫温泉酒店的影像是加拿大出镜率最高的旅游象征，被誉为“落基山脉的城堡”（Castle in the Rockies），更被视为加拿大旅行的终极目标。

又在温泉这里谈“城堡”，外人不又被绕进去才怪。

我对这么大一个去处的瞻仰行程一直延宕，只因我本人对纯风光旅行其实兴趣不大。

（两个费尔蒙酒店雄姿各异，一概漂亮。）

温泉费尔蒙

久负盛名的费尔蒙班夫温泉酒店（Fairmont Banff Springs Hotel）初见之下，旧破小得让人绝望。相比其在加拿大国家风光照中频频露面的壮观，差着好几个层级。

你已经知道它建于1888年，由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Canadian Pacific Railway, CPR）修建，为的是吸引全球豪客前来班夫。

（温泉费尔蒙的近景和夜景。）

我计算过从温哥华开车前往班夫的时长，840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要开9个多小时，即便从最临近的卡尔加里机场开车到去班夫，也要2个多小时。

我选择的是后者，一路上还是走得人七荤八素。车轮在白雪环伺的道路上毫无指望地不停滚动，当你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已经烦躁过头，才算到了地方。

史料记载早年的欧洲贵族流行去“极为偏僻的地方”度假，那可真是对上号了。

（1907年的班夫温泉酒店明信片。）

我们到时，车子慢慢拐进费尔蒙前门窄长的条型通道，穿着加拿大鹅牌半长羽绒服的工作人员身材挺拔地徘徊于隆冬值班，个个像是加拿大冬奥会运动员。

酒店入口窄小幽暗，正中稍大的平门不明原因地完全不开，往来人口只能走两边须死命推动的古旧旋转小门。

前台训练有素有求必应，准予提前入住外加各种叮咛，未曾辜负我对费尔蒙系列的崇拜。

（和建筑本身比，温泉酒店大门实在太小。）

（入住登记处相当平常，与高端无缘。）

拿到钥匙开锁进屋，没有惊喜只有惊讶，房间小到只能履行基本留宿功能，和山外都市酒店房间的宽敞，完全不可类比。

厕所更小，根本就是无法操作的尺寸，沐浴时所有换穿衣物都必须放在厕所之外，淋浴隔水用的竟是简陋塑料拉帘。拉帘粗糙，鼓鼓囊囊地支楞着尽责，使得可供伸展的空间更见狭小。

好在我大概因为是会员关系拿到了最棒落基山窗景，把弓河（Bow River）和朗德尔山（Mount Rundle）一框全收，这让我得以足不出户就能饱览或者日盖群峰或者金镀周天，分秒壮丽。

（我们在费尔蒙温泉酒店的窗外风景。）

（室内尺寸很小，桌床家具也极一般。）

温泉酒店内部厅堂和过道各处能见昏暗，尤其店方特意选用暗黄谱系灯光，整个氛围都被炮制得有点鬼影幢幢的意思，不得不断定全球那么多名人大佬络绎不绝地在这里走厅穿堂，舒适度想必有限。

回想起来，太多家费尔蒙酒店前厅都追求着如此昏黑意境，在西雅图费尔蒙，我手机拍出的前厅大照甚至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和其它同系酒店相比，温泉费尔蒙因其年代太过古早，看上去和住下来对感受到的阴森，触动更深。

（费尔蒙温泉酒店里面色调主打昏暗。）

这似乎也更加深了我对温泉酒店出现过众多“闹鬼”传闻的惶恐，据知酒店方面十分了解也毫不避讳这些风闻，反而将其视为历史传承。

“闹鬼”传说种类颇多，最主要也最著名的是以下三条。

1）20世纪初，一位新娘在婚礼当天穿着婚纱走下酒店楼梯时不慎摔倒，最终去世。此后，酒店内的很多人声称自己在楼梯上或者宴会厅中，看到过穿着婚纱的“新娘”幽灵。她的身影有时也会在前厅出现，时而伴随优雅的音乐隐约飘动。

（据说是当年新娘殒命的楼梯。）

2）酒店的873号房间据说闹鬼最严重，传闻中说曾有一家三口在房间中遭到杀害。后来，清洁人员和住客都报告过房间中有血迹无法清除，以及房间镜子里频繁出现神秘人影。

如今，酒店的873房门早被墙封住，房间号也被跳过，由871直接跳到875。

这一次我住463，离着873差着还远，来之前也曾想去8层探探，怎奈能去该去时，竟把这事忘个干干净净。

不过似乎如今的8层是专门招待酒店金卡会员的，他们并有着单独的入住办理处。

（右侧空白墙壁就是以前873房的位置。）

（酒店8楼如今的防火示意图。如图可见，没有了873，隔壁的875号房间奇形怪状地大。）

3）酒店一位已故著名员工山姆·麦考利（Sam McCauley），早年是热情敬业的行李员。山姆去世后，据说他的身影仍会出现在酒店内，继续为住客提供服务。有客人报告称在午夜时分看到身穿老式制服的行李员帮助他们打开房门，但当他们想要给小费时，对方却消失了。很多工作人员也称他们在员工区域遇见过类似的身影。

Sam确有其人，在世时是酒店行李员中最老的一位。如今在温泉费尔蒙的简介中竟然专辟一页重点提到这位“鬼魂”行李员：

“被锁在房间外了？需要帮忙拿行李吗？也许你会很幸运地得到班夫温泉酒店友善幽灵Sam的帮助。Sam McAuley于1976年去世，据说他非常喜欢这家酒店，说自己死后还会回来。有些客人曾与他有过接触，他们总是把他描述成一个穿着老式制服的老人。他会让被锁在门外的客人进入房间、带客人到特定的楼层、打电话叫醒客人、帮助客人搬运行李，所有这些都是在客人给他小费之前完成的。”

（酒店公布的当年行李员合影，“鬼魂”Sam确有其人，他年纪稍长，坐在前排正中位置。）

此次在匆忙中还吃了酒店最负盛名的“High Tea”下午茶，位在店内Rundle酒吧的二楼，小小的格局没有几张桌子，主打的还是窗外景色，估计这也是其位子常年难订的主要原因吧。

下午茶每人90加元（约合460人民币），先上一份小点两人分食，再来两人份的一提篮甜腻小物，此乃全部。倒是儿子遵循提醒要了一壶茶，桌上配有掌控沏泡时长的滴漏，时段分档，精巧有趣。

（著名下午茶的食品。）

（茶水搭配滴漏计时，别出心裁。）

班夫天气极寒，气温徘徊在-6到-13之间，各部身体只要有一处未加遮盖都会立食恶果。我的一条在洛杉矶摸上去厚到无语的棉裤穿入此地冰天雪地犹如纸片一般飘飘瑟瑟，每天都带一股与苦寒抵死较劲的悲壮。

这里每天都有无处不在的羽绒服聚酯纤维面料摩擦的嘶嘶之声，太能意识到每位衣帽齐全的擦身而过者都对酷寒致以隆重敬意。

我碰巧带来的一件充绒量高达700的羽绒服未在期待之内地重量级发威，此衣上身之后宛若一堵难看而又忠诚的蓬松之墙，无言隔绝冰冻三尺，并深切感到自己双手在其绵绵握内的层层暖意。

这好几天，不知目睹多少冻到带涕而行的人来人往。

（班夫竟至天天如此低温。）

城堡费尔蒙

费尔蒙路易斯湖城堡酒店（Fairmont Château Lake Louise）夏季的最大主打是主楼直面的路易斯湖和维多利亚冰川，再加湖水的“奶绿色”三位一体，导致尤其是夏天，酒店门前永远人头济济，连停车位都万难找到。

（黑夜与白昼的费尔蒙城堡酒店。）

所谓“奶绿色”的生成是因湖水含有岩粉（Glancial Flour）导致。路易斯湖水源来自维多利亚冰川，冰川移动时产生的巨大压力和摩擦会将底部岩石研磨成极细岩粉，它们随融化的冰川流入大湖并悬浮于水面，阳光照射时岩粉散射光线成就“奶绿色”。

比温泉酒店晚2年诞生的城堡酒店命运多舛，从都是由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兴建角度来看，我猜当时这是火车到达的前后两站。

（常年呈现奶绿色的路易斯湖。）

（1910年的路易斯湖城堡酒店。）

走进城堡酒店，见识到与温泉酒店殊无二致的四顾黯淡，打这种昏暗牌，费尔蒙看上去做出了规模也做出了瘾头。无意中向大厅左侧看去，我终于见到举世闻名的所谓“世界之窗”。

这是在公共区域涵盖了路易斯湖最重要景色的正对面大窗，位于叫作“Lakeview Lounge”的餐厅里，为防跑空，我们在这里做了预订。

（费尔蒙城堡酒店大厅同样色调昏暗。）

（出现在各种媒体上的“世界之窗”美景。）

订位时餐厅方面扬言一再说明不能保证给出“世界之窗”旁的位置，事实上整个餐厅沿顺湖边有着狭长一溜，也有太多角度稍偏的面湖大窗，但谈到著名，还是“世界之窗”来得夸张。

我们的时间才到，恰逢窗前第二桌客人才走，可算成全了我从细端详此一全球人马膜拜不绝的焦点中之焦点。

窗也不大，收纳完满，湖水、山峦乃至冰川一应框进。

（我们得来不易的“世界之窗”桌子。）

（我们所见“世界之窗”。）

值此冰冻时节，无从见识路易斯湖声名遐迩的“奶绿色”，我之所看只有煞白坚冰一眼到底。

为疏解冬季的凋敝，酒店方面在湖上开设了收费冰场，我们在入住时分就拿到了免费滑冰券。他们并在湖边用厚雪砌出院墙开张酒吧，里面柜台连同酒桌全部冰制。

冰也不凉，一摸过去手上无水，让你狐疑到底是冰还是玻璃。当地人告诉我，天地太冷时摸冰就会手不见水。

好吧。

（酒店的厚雪酒吧生意挺好。）

此城堡酒店开业后在1924年曾发生灭顶火灾，其实早在开业第3年也发生过火灾，可这一次几乎摧毁全部原始建筑，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直到今天，100年前的这场火灾原因仍语焉不详，但相信与当时酒店木质建筑结构太易引燃有关。

火灾发生后，阔绰的铁路公司立即启动重建。一年之后的1925年，城堡酒店完全被修复并重新开业。

（1924年酒店遭遇的灭顶火灾。）

（1925年报道城堡酒店重新开业的新闻。）

我被分到的房间窗外景色再一次好到不能再好。办理入住时，酒店经理特意隆重来到眼前，说我已被选为全酒店的“幸运客人”，可获免费房间升级。

当时热血上头没听清是当日还是当月甚至当年的“幸运客人”，进入房间瞄了一眼内里，只见身高一米九的儿子横亘其中宛若乌云压顶，感叹旧日贵族到底统统怎样身材才能听命并享受如此逼仄？

门外随即专门有人送来两块一看就腻的渺小甜点和一瓶气泡水，把这些一揽全算综合评测，也就只配“当日”了罢。

（我在城堡酒店的窗外景色。）

（稍有空间的浴室，装备也现代化很多。）

班夫被设置为班夫国家公园（Banff National Park）是1885年的事情，也是加拿大第一个国家公园。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落基山脉的自然景观，随着之后旅游业的蓬勃增长，班夫的开发逐渐受到严格的保护和管理。

1981年，加拿大政府通过了《加拿大国家公园法》（Canada National Parks Act），明确规定了对国家公园内开发活动的严格限制。该法案要求所有在国家公园内的开发必须经过环境评估，并且大大限制了建筑和开发项目的数量和规模。

严格的环境保护政策要求不得在国家公园内进行大规模开发，尤其是对酒店、商业设施等的建设有所限制。到了1988年，班夫开始执行更加严格的开发限制，特别是在班夫镇内，不再批准新建酒店。

（工作人员为“幸运客人”送来特别礼物。）

凡此种种，必然导致班夫镇内酒店价格的昂贵，当地旺季酒店的平均房价约为每晚494加元（约合人民币2500元），高端酒店每晚房价轻易超过1000加元（约合5100人民币）。

到了前年，据知班夫很多地方已不准私家车进入，甚至完全关闭了热门地点的停车场，民众必须搭乘公交前往。

班夫居早不易，据知这也导致无数游人只得选择住在镇外。

（酒店通往路易斯湖的小路被稍加装饰。）

（1902年的班夫温泉酒店。）

这一次，儿子到了班夫从进入第一间温泉酒店就开始剧烈头疼伴随腹泻，连续躺在房间里昏睡。

后来到了城堡酒店他也如此，临到离开班夫的前一晚11点多钟，他忽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告诉我头痛全好。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两个酒店都没能吃透窗外美景的内容与含义，只留下即将离开路易斯湖的最后关头我为他偷拍的远远一照。

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为逼他再来，设下的圈套。

（儿子背后右侧，城堡酒店依稀可见。）

结尾

加拿大曾多次申请班夫国家公园作为冬奥会的举办地，第一次是在1964年，输给了奥地利因斯布鲁克。第二次是在1968年，输给了法国格勒诺布尔。第三次的1972年，由于环境保护组织强烈反对奥运会在当地举行，加拿大环境部部长让·克雷蒂安迫于压力不再支持申请，最终由日本札幌市胜出。

不然的话，班夫的两个费尔蒙会更加有名。

（早期的费尔蒙班夫温泉酒店。）

去过班夫，你会觉得费尔蒙这本书越读越厚。

旧日荣华流通着矜持的延迟，已分不清到底是费尔蒙的班夫还是班夫的费尔蒙，一概触目难忘一概百年正统一概隐然深阁，其乃穿越的遗少。

从双挂马车的当年到遍地AI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