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22px;"> 陪母亲走过的最后日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8px;">雨擎</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永远地走了,2024年10月10日是我不敢触碰的日子。尽管时间一天天流逝,身边的人不断劝慰,但失去母亲的痛楚就像一堵厚重的墙,横亘在心里,无法逾越。还有那深深的愧疚、懊悔和无法弥补的遗憾,更是如影随形般折磨着我。晚上睡不着觉,就开始回忆曾经对母亲的忽视,或者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感谢和爱意。更后悔曾经的抱怨、曾经的离开,懊悔没能在母亲还在时更加关心她、服侍她。这些无法改变的过去,带给我深深的自责。</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color:rgb(25, 25, 25); font-size:18px;"> 最初的日子,我想找到一种与现实和解的方法,就试着用文字与母亲对话。可是,每一次坐在电脑前,每一次的回忆,仿佛都有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割开那些温暖的记忆,痛得难以呼吸。只能暂时搁笔,万余字的文章用了整整一百多天……</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于8月18日因咳喘住院,病因就是在楼下与几位老者打扑克时,被传染了感冒病菌。那时我在国外儿子家看孙女,唯一的联系方式微信,母亲不会接。我每次与弟弟妹妹通话,他们怕我着急上火,母亲住院的事一直瞒着我。直到9月下旬,弟弟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母亲在一个月时间里入院三次,抢救两次,情况不太乐观,说若能提前回国就回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放下电话,我便告诉儿子,改签最近日子的机票,马上回国。</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谁知,就在我等待回国的时候,母亲又添新病:胃疼、肚子疼,且不能进食。曾经,母亲病愈出院后,也有过胃不适的情况,但过几天就好了。这次却伴有呕吐,我们都格外担心起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9月30日凌晨,儿子开车,我们向机场驶去。一路上,我沉默不语,儿子打破沉寂说:我姥已经闯过两关了,保证没事,妈你别担心。我听得出来,儿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在等待回国的这三天里,他每次下班都去药店,买了多种与姥姥病情有关的药品,去超市买做鸡蛋羹的调料、姥姥爱吃的鱼籽、“白色恋人”点心等。儿子不止一次含着眼泪说:我姥可千万别有事,明年五一我要带妞妞回去,让我姥看看她的重外孙女。我含着眼泪说:你姥一定会没事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color:rgb(25, 25, 25); font-size:18px;"> 在安检口与儿子分别时,我始终没有回头,这时已泪洒衣襟……</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当天傍晚,我从桃仙机场直奔母亲住处。弟弟妹妹及家人都在客厅,妹妹说母亲胃疼得厉害,吃了止疼药刚躺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凝重、无助的表情。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只能求助医生。可是,抚顺的“名院”几乎都住了,母亲的病情却每况愈下,大家一致主张去省城。然而,第二天就是“十一”长假,冒蒙去了肯定吃闭门羹,给两个间接认识的大夫打电话咨询,都给出同一个答案:一个是在网上挂号,再一个是挂急诊。妹妹的女儿上网查了一番,医大一院干脆没号可挂,二院倒是有。可我们都比较倾向一院,那就决定去看急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也许母亲听到了客厅里的声音,只见她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我迎了过去拉住母亲的双手,老人家的手热乎乎的,但明显是瘦了很多。看到我,母亲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看得出来,这笑容里掩饰着极大的痛苦。我强忍着泪水对母亲说:妈,我们明天去沈阳医大,那里的大夫医术高明,保证能治好你的病。母亲却说:这次的病跟以前不一样。听母亲这样说,我们一起发声,不让母亲再往下说。母亲说:你们不让我说,其实我心里有约摸。我们还是阻止母亲不让她说下去,母亲急了:干啥不让我说?不知道说破无毒吗?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母亲继续说:你妈我都89了,不怕死。但是谁又不想活呢?我也想啊!所以,你们说去医大,我同意。治病的钱我也有,治好了,多活些日子,治不好,你们也没遗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当晚,我住在母亲家。半夜母亲胃痛不止,哭喊说:这么疼,干脆死了算了。我给母亲服了止疼药,半小时后,母亲总算安静下来。</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第二天10月1日,小弟开车,我和妹妹陪着母亲驶向沈阳。在省城著名医院的急诊大厅里,那种嘈杂、人满为患的情形,不仅令人窒息而且不忍直视。大厅里的病床一个挨一个,就连走廊、墙根儿、拐角,全是病患。大夫看诊处也在大厅里,与患者只有一块若大的透明玻璃相隔,可谓是坐堂看诊。母亲挂的是胃肠科,坐堂大夫有两名,他们各自有一名助理医生。母亲坐在轮椅上,戴着防护口罩,我们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我数了数,前面大概有30几位患者。我回头看看母亲,她安静得像个听话的孩子。我问她胃还疼吗?她摇摇头,停了一会又说,有点疼,但能忍住。我们知道,无论到哪家医院,肯定要抽血化验,所以今早母亲什么也没吃。我告诉母亲,等一会大夫看完了,就吃外孙给买的点心,先垫补一下,然后找地方吃饭。母亲却说,要是能住上院随便吃点就行。我无言以对,因为在这里住上院,纯属白日做梦。我们最想知道母亲到底为什么胃疼不止,还伴有呕吐,这样才好对症治疗啊!可是,这话不能对母亲说,便点头说:好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排队看诊的旁边就是一张张紧挨着的病床,每个病患都是重症,有吸氧的、打点滴的,有昏迷不醒的、有痛苦呻吟的。身后不远处有人在破口大骂,冷丁听不出个数,仔细听才听个大概,病人可能是太痛苦了,他在骂自己是不是这辈子做损了,为什么要遭这个罪,还骂社会、骂医生、骂儿女、骂着骂着就大哭起来。听着他骂人,听着他痛哭,看着母亲茫然又凄苦的眼神,我想起昨晚母亲疼痛难忍的样子,感觉心如刀绞般难受。</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时间仿佛停止一般,总算排到了地方。大夫三十多岁?四十来岁?反正很年轻。他坐在玻璃挡板里面,先问病情。因为大厅里声音嘈杂,叙述多遍大夫才听明白,他站起来用手摁了摁母亲的腹部,然后一张一张地开单子——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先抽血化验,眼瞅着护士抽了母亲九针管的血,我心如刀割。再看母亲心甘情愿的表情,是她内心深处对生命的渴望与不舍。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懂,母亲相信她的儿女,相信我们给她找的医院和大夫,抽再多的血她都接受,因为她想治好病,活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接下来,我们推着母亲去做增强ct。妹妹和我说,还是省城大医院,敢给母亲做增加ct,抚顺的医院就不敢,说有风险。说实话,在那一刻,我们心存着对大医院的敬畏和感激,希冀着虚惊一场的检查结果。</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在等待结果的数小时中,我们将母亲推到一个安静、温暖的角落,我问:妈,你饿了吧?母亲点点头,小弟说:等结果要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出去找个饭店,都吃点东西。母亲却反对说:要去你们换班去,我不去。不是带来点心了吗?我吃几块。其实我们哪有心情吃饭啊!我把点心拿给母亲,可她刚咽下一口,就大口地呕吐起来。妹妹哭着说:妈,你已经好几顿没吃东西了。母亲摆摆手说:没事,几天没吃也死不了。等一会检查结果出来了,大夫就知道该怎么治了。母亲对大夫的医术毫不怀疑,并抱有极大的希望。</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的话让我泪流满面,我假装去洗手间,一个人让眼泪流个够。等我回来,母亲说她也要去洗手间。我和妹妹推着母亲,她伸手管我们要纸巾,我就抽出几张递给她。母亲却只留下两张,嘴里嘟囔着,不用那么多,浪费。那时母亲非常虚弱,可她方便完仍然要自己洗手。等坐回到轮椅上,母亲管我要纸巾擦鼻涕,我递给她两张,却又被退回一张。我和妹妹对视一下,什么也没说。我们相信,母亲不是心疼那一张纸巾,而是勤俭节约的个人品德,时刻体现在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上,从而深深地影响了后来人。这次去儿子家,他家厨房的角落有一个塑料水桶,每天能积蓄一桶或是两桶洗菜、淘米水,傍晚时分会拎出去浇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见此,我既惊喜又欣慰,我猜,儿子的这种习惯也许就是传承于姥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这种习惯来自于从前的日子,母亲从小在农村长大,20岁时随父亲来到城里,转年我出生了,随之姑姑、老叔先后来读书,都是父亲供养,等到他们工作结婚了,爷爷来了。这时我们是祖孙三辈七口之家。68年,爷爷去了三叔家,69年,小弟出生,仍然是七口之家,只有父亲一个人上班。但是我们每年过年都能穿上新衣服新鞋,都是母亲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和布票,然后起早贪黑为我们缝制的。小时候过年,不仅有新鞋新衣服穿,母亲还会为我们炸一小缸油条,炒一袋子花生,年三十晚上也一定做鱼、包饺子。我曾经问过母亲是怎么做到的,母亲却说: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反正做到了。可我知道,母亲勤劳节俭的品德就是那时候镶嵌在骨子里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终于到了取检查结果的时间,坐堂的年轻大夫看着电脑屏幕许久,我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任何变化,我似乎已确定母亲的病情无碍了。这时就听大夫说:你母亲贫血,心衰指标也高。看增强ct片子我水平有限,你们得上九楼住院部找我老师,他会详细和你们说。这时,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ct结果肯定有问题。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到九楼,依然是年轻的大夫,他一边摁母亲的腹部一边问病程。母亲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让我们都别说话,她要自己描述。母亲从头到尾讲完,她用一种近似乞求的目光看着大夫说:大夫,你有办法治好我的病吧?大夫说:没事的,阿姨。然后他让我妹妹将母亲推出去,留下我和小弟。这会大夫如实地讲出了母亲的病情:胆管、十二指肠、胰管汇合处有占位。并很肯定地告诉我们,如此高龄的老人,又心衰,就算查出是什么,也不能手术了。而且这种手术仅次于肝移植,是人体第二大手术,他建议我们回到本市保守治疗。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但我仍抱着一线希望地恳求:能不能收我母亲住院,相信你们会有办法的。大夫明确告诉我:不能。他说的“不能”,如五雷轰顶,恐惧和焦虑瞬间袭来。我和小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妹妹看到我们表情凝重,她欲言又止,母亲却没有多问。难道是我们的表情,让母亲看到了无望的结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再度来到急诊大厅,恳请大夫给开方子打点补液,病人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们正说着,母亲哭道:我的肚子这么疼,为什么不给住院?我见母亲哭得如此绝望,就忍不住向大夫发起火来:你铁石心肠啊?我妈这么痛苦,你就忍心看着不管吗?大夫见我发火,他的态度反倒温和起来:别急,马上打止疼针。我质问:止疼治标不治本,能不能给挂滴流?大夫的态度更温和了:姐,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给老人家止疼。</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小弟拿着处方去交款,我和妹妹一人握着母亲一只手,三人哭得稀里哗啦。很快,一支260元的止疼针见效了,母亲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天已黑、心已碎,我们姐弟三人只好推着母亲向急诊大厅外走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急诊大厅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推着母亲的轮椅,我和妹妹并肩走在前面,小弟紧随其后。轮椅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每一次碰撞都在提醒我们,时间不等人,而我们的心情也正随着这每一声的撞击在徐徐下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但那短暂的平静背后,是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无助。我看着母亲的脸,依旧苍白,眼眶微微发红,双眼却在注视着我。她没有再说话,仿佛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该怎么办?妹妹低声问,声音里满是绝望和不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母亲的手,似乎那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也是对未来不确定命运的微弱抵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想给她一个安慰的回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的焦虑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理智。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母亲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医生的“不能”仿佛是一把利刃,划破了我们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母亲的病情我们可以努力去面对,但她年迈的身体,和那个严重的心衰,是我们无法跨越的高山。我们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呢?</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因为每一次对视都让我更加心痛。我知道她在等着我给她一个承诺,给她一点希望,但我却什么也做不到。</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没有忍住那股涌上心头的痛。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不愿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却无法控制那种无尽的焦虑和恐惧。母亲的病情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心头,而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有祈祷,祈祷她能挺过去,祈祷命运之神给我们一点点机会,一点点希望。</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我默默地推着轮椅,似乎在一步步地走进那条漫长而未知的黑暗之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尊医嘱,于10月2日我们早早来到市内医院。我们口述病情,大夫摇头表示不做数,非让母亲重新做检查。我们只好拿出昨天在沈阳医大所做的检查结果,他看后却说:这种病我们治不了,还是去上级医院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当医生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整个世界已经凝固了。空气变得沉重,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瞬间远离了我,唯有那句话回荡在我的耳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眼中的震惊和不解几乎要溢出来。上级医院?我们昨天刚去了上级医院,为什么今天医生还让我们去上级医院?难道,我们就是这样无路可走了吗?</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停止了运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等待,似乎在医生的简短回答中化为了乌有。我们好像不再是急切地寻求救治的家属,而是变成了迷茫的灵魂,在这无尽的走廊上徘徊,找不到出口。</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但是,我们当然不甘心啊!明知道结果不会是我们所期待的,还是在网上挂了第二天省医大二院的专家门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回家的路上,母亲的胃又开始疼了,我后悔万分,为什么没把止疼药带在身边。可母亲并没有怪我,只是催促弟弟把车开快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已经两天没吃一顿饱饭了,回到家,母亲吃了止疼药,胃疼止住了,她说趁着胃不疼,想吃点饭。妹妹赶紧给熬了粥,还想做菜时,母亲说:啥菜也不用吃,冰箱里有咸菜。我们知道,母亲不是不想吃菜,是怕菜味引起呕吐。令我们稍稍感到欣慰的是,母亲就着咸菜吃了多半碗粥,不仅胃没疼,精神状态也挺好,她说昨天去沈阳穿少了,所以自己找出了厚毛衣和呢子外套。然后对我和妹妹、弟弟说,你们都回家吧,明早还要起早去沈阳呢。小弟也说:今晚我陪妈一起睡,有我在,你们放心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有谁能想到,10月2日这晚,竟是母亲住在家里的最后一个夜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0, 0, 0);"> 10月3日,我们怀揣一线希望,带着母亲直奔省城。专家是一位女士,副教授,她看了医大一院的检查报告说:老人家的病需要手术治疗,我这是消化内科,你得挂胃肠外科。我实情相告:我们是从抚顺来的,能否线下挂号?女教授说可以,又交待一番。于是我们按照女教授的指引,在一楼大厅得到了胃肠外科一位副教授的专家号</b><b style="font-size:18px;"> </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0, 0, 0);">。这位专家是位男士,他看看母亲的眼睛,又看看检查报告,打断母亲对病情的讲述说:今天是假期,许多检查做不了,最好你们去看急诊。这一番折腾,我们像没了魂似的,被专家又给指引到了急诊大厅。这里比我们10月1日去的急诊大厅清静许多,这时已是中午,急诊台只有一位男医生,我们排了近半小时,男医生又告诉我们,母亲的病情严重,需要抢救,到隔壁去,最好进ICU</b><b style="font-size:18px;"> </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0, 0, 0);">。他还好心地将我们引领到一位医生面前,这位医生很忙,在与我沟通时不停地被几位患者家属打断。但他的意思我已清楚:让母亲先住进ICU(不用家属陪护),做完全面检查后,还要等待胃镜、核磁共振的进一步检查。但是这两种检查能不能做,还要到10月8日假期结束,由有关部门的麻醉师、医生定夺。这就意味着,从母亲进ICU之时起,我们将与母亲分开,然后焦急地等待10月8日的到来,期间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亲眼可见而且要无条件接受。更要命的是,8号那天的结果还是未知。这位医生见我犹豫,似乎内心有了某种觉醒,便说:我建议你们还是回本市保守治疗比较好,看你母亲在一院的检查结果,胃镜和核磁共振99%都做不了。我见他如此好心,就说,最好能收我们在这里住院,不管咋说,这里是我们的上级医院啊!他很果断地说:不能!</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又是一个“不能”!这两个字的冲击力,是那样的强烈,像一记雷霆万钧的打击,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我心中的所有希望。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路,跨越了无数个检查,翻越了一个又一个医生的壁垒,可每次一度以为走近了希望,却又被无情的“不能”推回原点。这一次,也不例外。</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看着眼前这位医生的面容,明明他语气中带着一点关切和无奈,可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安慰,反而只觉得眼前是无尽的空洞。他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动摇,把“不能”说得那么干脆,甚至没有给我任何的余地去争取哪怕一丝机会。我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无力和无奈之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心情低落到极点,仿佛一切的希望都在这一声“不能”下完全崩塌。母亲的病情像一座无情的高山,逐渐压垮了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以为只要找到最好的医院,最顶级的医生,最先进的设备,就能为母亲找到治疗的机会,但是我真的找到了吗?我能找到的,他们都告诉我:“不能”。</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觉得自己像被悬空吊着,随时可能掉进无底的深渊。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医院的灯光、急诊大厅的喧嚣,似乎都与我无关,只有“不能”两个字如阴云般笼罩在我心头。我的双腿有些发软,感觉站不住了,眼前的医生和他所说的话变得遥远而模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希望!希望到底在哪里?那一刻,希望就如同被暴风吹散的沙粒,已变得分崩离析。</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弟弟和妹妹站在我旁边,他们的眼神与我相似,满是迷茫与无助,似乎我们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目标和方向。医生的“不能”将我们逼到了墙角,我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什么保守治疗?什么回到本市?什么上级医院?我们已经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式,走遍了能走的医院,得到的答案始终是无望的“不能”。</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母亲,妹夫正推着她待在僻静处等待着。我和弟弟妹妹沉默地站在那原地,周围是忙碌的急诊大厅和那些或焦虑或无奈的面孔,而我们却像被困在一个无尽的黑暗中,找不到任何指引,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光亮。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吞噬了我们的一切,剩下的只是空空的心,无法填补的空洞。</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最后,经与弟弟妹妹商量,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先回到本市住院,等到国庆假期结束,再想办法,或进京、或入沪,虽是妄想,也想试试。弟弟给他的一个朋友打电话,总算找到了肯收留母亲住院的大夫。</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当日下午,我们没有回家,母亲直接住进了本市最著名的医院。我问这位年轻的女医生,可否给我母亲做核磁共振,以确诊她肚子里是什么“占位”,最好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炎症。女医生说可以,需要马上去排队。排队结果:10月8日晚6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当晚是弟弟值班,他在微信群里随时报告母亲的情况,总的来说,病情稳定,晚上还吃了半碗弟弟给熬的小米粥。早上,弟弟发微信说:护士又给母亲抽了9针管血。看着这样的信息,我的心有些抽搐,喉咙里发出低吼:九管子血呀!又看到弟弟发来的视频,说母亲状态挺好,今早自己如厕、自己洗漱,还到病房外,看到门上的房价说:一天180元,太贵了,住两天就出院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第二天,10月4日该我值班。早起,我一边看弟弟发来的母亲视频,一边给母亲熬粥。听弟弟说,母亲状态不错,我的心里也敞亮了些。赶到医院时,母亲乐呵呵地说:想吃饭。我说好,趁着滴流还没扎,我喂你。母亲不用,非要自己吃。可是只吃了几口,便说恶心要吐。只好停下来,给她端来温水漱口、清洗假牙。母亲说累了,我便扶她躺下。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说:人哪,一旦不能吃饭,那就快了。我忙打断她说:妈,别胡思乱想,没事的,大夫说可以一边补液一边治疗,治好病就能吃饭了。母亲长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扭到一边。我欲言又止,默默地站在母亲身边许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不一会,护士来了,母亲看着输液瓶,目光里充满期待。但终究是体力不支,她的目光从滴流瓶上移开,对我说:我要睡一会儿,你也睡吧。听得出来,母亲这话有点犯糊涂。</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到了傍晚时分,我问母亲能否试着吃点东西。母亲点头同意,这次吃了半碗粥,虽然没有呕吐,却引起胃疼、肚子疼,后腰疼,而且疼得非常厉害。没办法,又吃了止疼药。一个小时之后,母亲说哪都不疼了,还和我聊起天来。她说:我现在什么要求也没有,只要看到我的四个儿女,就特别高兴。她还为自己的未来做个小规划:等我出院了,就再也别来医院了,反正这病也治不好,胃疼了就吃止疼药,不疼了就吃饭,这么大岁数,也不怕有副作用。听母亲这么说,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涌,我转过身去说:妈,你老儿子正在联系朋友,等过了国庆假期,我们去北京。母亲听了,喃喃地说:也行,就是不知道我留的“过河钱”够不够?我安慰母亲,这你不用担心,你有四个儿女呢!母亲不再说话,好像睡着了。睡得很安详,我斜躺在另一张床上,一边看手机一边不时地看监护仪,大概两个小时里监护仪上的数据都在安全范围之内,病房里十分安静。</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突然,母亲把手伸向上方,仿佛在与谁打着招呼,并吐字清晰地讲述起自己这次有病住院的来龙去脉。我问她跟谁说话呢,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继续说她的。面对母亲如此反常的行为,我不由心生疑虑,另有不安和担忧。我急忙起来奔到母亲身边,拉住她的手,强行和她说话。可接下来母亲说的话,更让我恐慌不已,她直直地看着我问:你爸呢?刚刚还在这呢!我说:哪有啊!她还是一本正经地坚持说:是,刚才我还和他说话了呢!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母亲就处在这种非理性、非现实的状态中,几乎把所有故去的亲人名字都捋了一遍,还几次拉着我要去墓地看看。母亲说得我头顶直冒凉风,但更多的还是那种不好的预感,我怕出意外,赶紧给小弟打了电话。晚10点多钟,小弟来时,母亲意识清晰了,可以正常交流,我们娘仨说了会句话,母亲让小弟赶紧回家,因为他明天还要上班。小弟还没有退休,假日照常上班。</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小弟回家了,母亲睡着了,我把床挪到母亲的床边,挨着母亲近点,以防她偷偷起夜。母亲特别要强,直到病逝,也没在床上便过,晚上起夜也不喊我们。今晚母亲睡得特别安稳,而我却整夜未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10月5日是妹妹的班,她到医院时已近中午,母亲正在打点滴,情况无异常,我俩交接班后,我便离开了。回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开始补觉。醒来时天色已晚,我急忙给妹妹打电话问母亲的情况。她说似乎有好转,一天没说胃疼,晚上还吃饭了呢。</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10月6日,弟弟接班。这一天,母亲的情况不好,胃疼了好几次,全靠打止疼针止疼。与弟弟通电话时,他有些哽咽地说:咱妈不想死,在那种情况下,还喝了半碗粥。我安慰弟弟也是安慰自己:只要能吃饭就没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10月7日晨,弟弟在群里说,母亲刚吃了止疼药,胃不疼了,又坚持吃了几口饭。我一点食欲也没有,洗漱一下就去了医院。母亲见到我,诉苦说:我这胃到底是什么病啊?还能不能治啊?我能怎么说?只能安慰她说:明晚6点做核磁共振,到时候就知道了。还哄她说:大夫都说了,看你这症状,应该是胃炎,没事的。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对症下药就好了。</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弟弟回家了,我正式上岗。然而,这天母亲的病情突变,心衰症状严重,我摁了床头的呼叫铃,又跑出去喊大夫。大夫赶来,肌肉针、心活素等双管齐下,母亲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但是,大夫却拿来一堆单子让我签字,还小声告诉我要做好心里准备。并且很肯定地说:根据这种情况,明天的核磁共振不能做了。说来也奇怪,母亲被抢救过来之后,状态一直挺好,不停地对我说,要把她戴着的小金佛和转运珠给我。我还逗她说:妈,你这宝贝都送给好几个人了,到底给谁呀?母亲有点不好意思了,至今我也觉得母亲是笑着对我说的:给你。我说:妈,你谁也别给,这小金佛和转运珠会保佑你健康长寿的。母亲长叹一声说:要是以后总躺在医院里,我认可不长寿。说着,她用手往下拽监护仪的电极贴,边拽边说:太难受了。我有些生气,声音有点高,告诉她打心活素必须戴监护仪,不能往下拽。母亲把手放下了,眼睛微微闭上,不再说话。</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的眼睛一分钟也不敢离开监护仪的屏幕,生怕因为我的疏忽漏掉监护仪可能显示的危险数据。上天保佑,母亲转危为安后,状态格外好,中午、晚上各吃一碗粥,肚子和胃也没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打心活素是慢工夫,打完一针要24小时,因此,我要整夜看守,不能合眼。这些天以来,我觉得这是母亲睡得最安稳的一晚。我躺在她身边,怕不小心睡着了,就将手机闹表调成10分钟一响铃。守着病榻上的母亲,熬着漫漫长夜,我多么希望明天太阳升起时,母亲身上的病魔已然消散、身体健康如初啊!可是无奈,天不遂人意。天还没亮,母亲的胃又开始疼了,而且说疼就疼,根本不容空。我看看手机,还不到凌晨4点,但是不管了,赶紧去敲大夫值班室的门。听到里面有人答应了,又急忙跑回来,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等大夫来。结果十分钟过去了,大夫还没来,母亲这边疼得要撞头。我实在忍无可忍,跑去和大夫发火。大夫态度还算温和,他让我回病房等。最后等来的是护士,给母亲注射了止疼针。很快,母亲安静下来,我拉着母亲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心痛如刀割。</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突然,静谧的病房里响起母亲的声音:给你哥打电话。我知道母亲的神志有点不清了,把我当成了她小女儿。她接着说:让你哥把衣服拿来吧。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但我故意说:拿什么衣服?母亲说:就是我做的那些。母亲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两个字,她老人家是多么避讳那两个字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10月8日,是妹妹的班,中午,她带来了母亲平时爱吃的饭菜,问母亲吃不。见母亲点点头,我便将母亲扶起来,妹妹要喂她,母亲摇摇头,表示要自己吃。就这样,我们姐妹俩看着母亲吃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碗饭。然后,我向妹妹交待了一番,赶紧回家补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睡梦间,不断听到手机微信响。原来是妹妹将母亲的情况密集地发到群里,说母亲一直在昏睡,只在晚上喝了一点水,饭也不肯吃。大夫说:老人家身体那么弱,再不吃饭,这样肯定不行。在征求了我们的意见后,护士给母亲挂上了补液滴流,一夜还算平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10月9日,本来是弟弟的班,因弟妹的哥哥突然去世,他们赶去处理。我知道妹妹一夜未睡,就想着早点去换她回家。便早早起来,给母亲熬了小米粥,尽快赶去了医院。病房里,妹妹躺在床上,妹夫也在。我马上意识到有问题,果然,昨晚妹妹突发心脏病,妹夫闻讯赶来,一会他们还要去做心脏ct。</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听到我的说话声,她睁开眼睛看了看,什么也没说,我说,妈,我给你熬的小米弱,吃吗?母亲点点头,但没有语言表达。于是,我和妹夫想将母亲扶起来,结果扶起来了,母亲却坐不住了。我们只好扶她躺下,只听母亲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听不出个数。再问她是否吃饭,这次却摇了摇头。</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我回头盯着监护仪看了一会,看那些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可心里却仍觉不安,双手握住母亲的手,问道:妈,知道我是谁吗?母亲点点头,同时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是能听出来,那是我的名字。我又问:妈,你哪难受吗?母亲摇摇头,我又问:你肚子还疼吗?母亲仍然摇头。我仔细端详母亲的脸,是那么的安详,而且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就跟平时睡着了一样。可我还是不放心地摸摸母亲的额头和手脚,额头是汗津津的,手脚是热乎乎的。我的心便有了些许的放下,就催促妹妹他们赶紧去门诊看病。事后回想起来才恍惚。其实母亲所谓的好转,竟是根本的不好。</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这天,母亲的血管是通的,它接受了医生给予的所有药剂。但是我拒绝了护士再一次的抽血,我说不用再抽了,前前后后抽了几十管血了,再抽就抽干了。最后这十天,母亲所谓的吃饭,仅仅是一碗或半碗的粥,因为她的胃只能免强喝粥。护士见我态度坚决,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医生来了,问我母亲排便排尿情况后,我同意了医生的建议,给母亲下了导尿管。这个过程母亲就像熟睡的婴儿,没有任何反抗。我看着,不禁泪流满面,觉得母亲的情况不好。先后给两个弟弟打电话,告知了我的担忧。大弟来了,带来了母亲自己准备的寿衣,我们姐弟俩背着母亲打开包裹,一件件查看起来。这时,小弟也来了。他见到我们摊在床的物品,哭了。</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很奇怪,这时就听母亲嘴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小弟上前抓住母亲的手,问道:妈,你知道我是谁吗?母亲没有睁眼睛,却明确地点点头。我和大弟也问了同样的话,母亲依次点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至此,我们姐弟都愿意以为,母亲的病情在好转,只是累了,困了,她想睡会儿。大弟就让我和小弟都回家,我看看窗外,天已蒙蒙黑了,再看看母亲,亦睡得安稳,我收拾了一下对大弟说:明天我来换你,小妹心脏有问题了。</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让我最后悔的是,我离开病房时,没有和母亲做告别,想一想都悔青了肠子。医院大门对面本来有公交车站,但是上车肯定没有座位,觉得自己若站着回家,有点力不从心,就心绪混乱地向公交车终点站走去,结果竟坐错了车。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发现车窗外是那么的陌生,就问了身边的人到哪了。她说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站名,我知道,我坐错车了。我怕越走离家越远,赶紧摁铃示意司机我要在下一站下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车停了,此站仅我一人下车,我环顾四周,只有风声,没有人影。好在路边土台上有几幢楼房,窗口里还透着昏暗的灯光,我确定,这里还是人间。我看看站牌,没有直达到家的车,想打辆车,空旷的路面上,不见车灯,这时我很后悔,为什么没学会如何叫网约车。后来,我突然想起,发个定位给自己啊!我立即给自己发了位置图,再打开高德地图,找到了986米远的地方有回家的公交车站。</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有惊无险,晚上8点多终于到家了。赶紧给在医院的弟弟打了电话,得到的信息是母亲一直在昏睡。按理,得到这个信息,我应该立即赶去医院,可是我没有,这是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错误。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脑袋里像过电影一样,全是从小到大和母亲在一起的影像,还有这十天以来陪在母亲病榻前的点点滴滴,后来实在睡不着,就跟老郭头说:我想去医院,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砰砰地跳。正在我们说话间,10日凌晨3点14分,弟弟的电话来了,我说:不好!接通后,弟弟哭着说:姐,咱妈没了……</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弟弟的话仿佛是从遥远的深渊中传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胸口炸开,摧毁了所有的防线。是的,我知道这一天可能会来,但当真正的噩耗到来时,还是无法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想起母亲生病时的种种无奈,想起她强忍着胃肠疼痛,也要将米饭一口口呑咽的果决,想起她拖着病体,忍着巨痛和呕吐,跟着我们去省城医院求医的坚韧,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个瞬间崩塌,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弟弟说,到最后,母亲是清醒的,她好像有话想说,直拍弟弟的手,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我知道,母亲她不想走,她舍不得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呢!</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此时,窗玻璃上突然响起了雨水滑落的声音,像是天空也在为母亲的离去而哭泣。那雨,冷冷地打在窗上,声音渐渐变得急促,就像我心中的悲伤无法用言语表达。去往医院的路上,雨点与我的泪水融为一体,滑过脸颊,仿佛是母亲温柔的抚摸……</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这篇稿已经写了三个多月,曾经几度哽咽,数次泪如雨下,每写一段,都会触碰到我心灵最柔软的痛处。然而,我还是告诉自己,对母亲所有的回忆和情感,更需要一种方式使之永恒——文字。同时,这种方式也是一个既痛苦又治愈的过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不仅是亲人,更是生命中那道不灭的光。这篇一万多字的回忆文章,凝聚了我对母亲的深深思念,但依然觉得还是没有表达清楚——因为母亲的存在,不可能仅仅用文字来衡量。她的身影早已深深地印刻在我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母亲做过的每一件小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了我内心永远的回响。</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b style="font-size:18px;"> 这篇文章,是对母亲的一次深情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承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 font-size:18px;">2025年元月20日晚于家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