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外婆离世后,我从南京回到无锡,仿佛是命运的牵引,让我再次踏入这片熟悉的土地。我家已从中山路27号搬至湾头上6号。湾头上,坐落于无锡的南门头,在南门桥的运河南岸。南门桥上,人群熙熙攘攘,桥下的运河里,摇橹的船只穿梭往来,桥边的河滩上,蹲满了洗涮的女人。过了南门桥转个弯就到了湾头上,这里离南禅寺很近,仿佛能感受到那袅袅的香火气息。</p> 湾头上 <p class="ql-block"> 湾头上,是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弄堂,石子铺成的路面高低不平,弄堂里的晾衣竹竿横架在三叉架子上,衣裳裤子随风飘荡。每天早晨,弄堂里弥漫着木柴和煤烟呛人的味道,家家户户都用煤炉,那扁椭圆形的煤球如鸡蛋般大小。这里是最贴近烟火气息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幽深古巷,是典型的“江南水弄堂,运河绝版地”。</p> <p class="ql-block"> 我们住在湾头上6号,房东姓张。这是一座建筑结构不错的石库门房子。进门是个“墙门间”,穿过天井便是正宅。客堂两侧是卧室,住着房东一家人。正宅后面是书房和厨房。我们家住的是张家的书房,不知母亲为何从中山路搬到此地?房子面积比原先住的中山路的房子小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因为外婆去世的突发事件,我与外公从南京回到无锡,家里住房一下子紧张了,外公只能在张家的“墙门间”里搭建了一个临时住所,我与妈妈、姐姐、弟弟四人挤在一个屋里,有些拥挤。后来我们搬到了南市桥巷2号,这是后话。 </p><p class="ql-block"> 张家在后面的园子里办了一个养鸡场,园门经常关着。里面养了几百只各种品种的鸡,用篱笆围着,还有几间平房作鸡舍。他们一家老小的开销主要靠这个小型养鸡场的收入来维持。我家是他家唯一的房客。张先生以前开了一家厂,后来公私合营后,不知为何,他就自己办起了养鸡场。张师母是个非常热心的家庭妇女。张家有五个子女,大儿子在协和医科大学念书;二女儿在普仁医院做护士长,是他家最能干的人;三女儿没考上大学,是家中最不待见的人;四女儿在南京医学院念书;小儿子读中学。</p> <p class="ql-block"> 外婆在世时,家中大小家务事都由外婆一手打理,我妈妈从不做家务。外婆去世后,有些家务事就由姐姐和我来分担。那段时间,我们家基本上在母亲学校的食堂里拿饭菜回家吃。母亲于前一天在学校食堂预订好饭菜,第二天中午饭和晚饭由我负责到学校把饭菜用多层饭盒拿回家,大家一起吃。姐姐负责洗碗等内勤,我负责外勤。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生活总会在困境中找到出路。</p> <p class="ql-block"> 外婆去世后,所有家务都由姐姐、我和妈妈分担。妈妈以前在家不做家务,现在也逼上梁山,开始学做家务,印象最深的是妈妈开始学着给我们做鞋。</p><p class="ql-block"> 我们那代人都是穿自家做的布鞋。做布鞋有许多道工序,首先将许多旧的破碎布片用浆糊贴粘在木板上,待晾干后从木板上揭下来,这叫“褙硬衬”。“硬衬”是制作鞋帮、鞋底的基本材料。然后照着鞋底大小剪“底鞋”,用一层层布用浆糊粘在一起,叠成数层,然后纳鞋底。纳鞋底是女红的手艺之一。一针针一线线地缝纳,一只鞋底要穿纳六、七百个来回。鞋面做工更细,选好布料,剪出鞋样,然后制作鞋面。单鞋只需里外两层,棉鞋还要在中间填入棉花。最后把鞋面和鞋底缝合在一起,这叫“上鞋”。我母亲通常把鞋面和鞋底做好后,请鞋匠去“上鞋”。母亲白天上班,是在晚上熬夜纳鞋底的,真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外婆去世后,我们一家老小的鞋子都是母亲做的,有时我也会帮着纳纳鞋底。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二十年有余,她永远享受不到子女的反哺了,这份愧疚之情,一直是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情结。</p> <p class="ql-block"> 住在湾头上的那年冬天,我家发生了一起煤气中毒事件。因为天气冷,晚上,妈妈把煤炉从厨房拿到房间取暖。殊不知,煤炉在关闭到一定程度时,由于煤炭燃烧不充分会产生更多的一氧化碳。加之门窗紧闭,通风不良,供氧不充分,人在熟睡时不知不觉吸入大量无臭无味的一氧化碳会导致煤气中毒。弟弟半夜里忽然大叫口干,要喝水!把妈妈从睡梦中惊醒,这时母亲头昏,无力,已爬不起来。姐姐也开始恶心,呕吐,我已处于昏迷状态。母亲急忙用拇指用力掐我的“人中”穴,掐出了血,才让我醒来。慌忙中叫醒房东张师母,要了辆黄包车,半夜三更,把我们一家送到医院急诊,幸免一难,这件事一直深深印记在我脑海中。</p> 新开河小学 <p class="ql-block"> 外婆去世后,我从南京回到无锡,又回到了新开河小学,读四年级。新开河小学位于无锡的新开河上,是一所百年老校。它的前身是美国圣公会办的圣婴院,于1908年由美国基督教会创办,学校秉承“正、毅、精、勤”的校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新开河小学是我在小学念书,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所学校。印象最深的是班主任马老师,她叫马竹湘,是个五十多岁胖胖的女老师,慈眉善眼,对待学生情同母亲。马老师的丈夫是圣公会的牧师,他们俩人都是虔诚的基督教信徒,俩口子一生未育,领养了一儿一女。当年,她儿子已是上海瑞金医院很有名气的骨科大夫。</p><p class="ql-block"> 马老师说起儿子的医术,不无得意地向我们介绍:有一个手上长了“瘤子”的病人找到她儿子看病,她儿子一边与病人聊病情,一边分散病人注意力,突然,拿起写字台上一本厚厚的字典,猛拍向病人手上的“瘤子”,病人还没反应过来,“啊!”一声惊呼,手上的“瘤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回想起当年马老师的介绍,我估计这个病人患的是个腱鞘囊肿。</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右脚内翻,马老师介绍我去找她儿子看病。我在母亲陪同下,到上海找到马老师的儿子诊疗。根据他的医嘱,为我定制了一双特殊的矫型皮鞋,穿了数年后,内翻脚得以好转。</p><p class="ql-block"> 看到下面这张熟悉的旧照片,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了七十年前,这就是马老师的家。当年马老师就是住在圣公会里的这座二层楼的木结构小别墅里,还常常邀请我们去她家玩,还送给我一条花裙子。</p> <p class="ql-block"> 每到星期天,基督教徒们在圣公会做“礼拜”,我们这群小朋友也常常会去坐在教堂的后面的椅子上。当基督教徒们用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虔诚地祷告“主啊!我们在天上的父亲!你是创造万物的真神……”时,我们这些孩子就在吃着放在教堂里的糖果,边吃边往口袋里塞上一把,然后猫着腰悄悄离去……</p> <p class="ql-block"> 在新开河小学中结识了许多同学,留在记忆中的名字有,王师旻、吳嘉玲、荣广华、杨萍华、杨胜华、汤天曙、高士生……</p><p class="ql-block"> 王师旻从小就长得漂亮,能说会道,很能干。王师旻与吳嘉玲是邻居,住在置煤浜,离我家不远,我常去她家玩。王师旻初中与我在一女中同班,高中也是一女中同学,她后来在一女中当了老师,直到现在还与我还保持联系,我一直保留着她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印象最深的还数荣广华。她是荣德生的孙女。荣德生可是中国大名鼎鼎的民族资本家。在无锡、上海有许多纺织厂、面粉厂……荣广华的妹妹也在新开河小学念书,这些富家子弟的作派有别于常人,荣家大小姐上学、放学都由自家的黄包车接送。冬天,姐妹俩穿着时髦的海富绒大衣坐着黄包车上学时,那种雍容华贵的样子,俨然像个阔太太。荣广华过生日时,也会邀请我们这些小朋友去她家作客,她家的佣人在小桌子上放了许多蛋糕之类的点心招待我们。荣广华初中、高中都在一女中读书,与我同级不同班。后来她到北京钢铁学院念书,分在东北工作。</p> 快乐的童年 <p class="ql-block"> 我们是成长在五十年代的少年儿童,被视为“祖国的花朵”,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那个年代,虽然物质生活很贫乏,但学习压力较小。那时的学校设施简单,课程设置也较单一,但也是从德智体的全面发展来培养学生的。</p><p class="ql-block"> 清晨,孩子们背着自家缝制的小书包,踏上通往学校的路上。课堂上,老师拿着教鞭,一字一句教学生。课间,孩子们在教室外踢毽子,跳绳,玩游戏,充满了快乐。那个年代的班主任经常会进行家访,主动与家长反映学生情况。</p><p class="ql-block"> 最让人怀念的是那些简单又充满快乐的游戏:跳牛筋、跳骆驼、斗鸡、轧猪油渣、抛沙袋、老鹰抓小鸡、打雪仗、……</p> <p class="ql-block"> 小时我们还经常养“洋虫”、养蚕宝宝。记得有一年养的蚕宝宝结了茧放在橱顶上,我忘记此事了。不知什么时候飞蛾破茧而出,在橱顶上产了许多卵,直到这些卵变成了一条条小蚕宝宝到处乱爬的时候,才被发现……人到老年,常常会想起这些童年的趣事。</p> <p class="ql-block"> 蓦然回首,我已到了耄耋之年,岁月的痕迹巳悄无声息地刻在我的脸上和心中,我老了!我的童年巳经随风而去,它只是记忆長河中一段美好的、纯真的囬忆……</p> <p class="ql-block"> 部分照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