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悍匪马上飞如何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寒冬腊月里在生他养他的饮马河畔被自己的多年仇人以政府的名义正法。<br> 寒风拂面,有如刀削。对于每个人而言,关东的三九天简直比后娘还冷酷无情。被摘去棉帽子的马上飞双耳和脖子已被冻得通红且僵硬,河畔随风舞动的枯草恰似他多年飘零无定的人生轨迹和运命。浑身五花大绑的他,望着眼前坚冰如铁的饮马河以及河畔零散的柳条通,想起十数年马背上打家劫舍的生活以及他一直惦念的年近古稀的老父亲,不仅百感交集,悲从中来。一幕幕人生的悲喜剧似乎被导演又搬上了不堪回首的记忆舞台......<br>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作者) 场景一 三九天饮马河上<br> 时间 民国九年<br> 人物 马上飞(小名飞儿,时年七岁),马父(名马德壮时年43岁)。<br> 马上飞:爹呀,这天也太冷了,你镩了半天也没见到水,要不...咱们回去吧。<br> 马父:飞儿,你不想吃鱼啦?大夫说了,你的病必须用三九天饮马河的大鲤鱼做药引子才能治好呢。你是咱家的独苗苗,你老爹哪能不给你治病呢?<br> 马上飞:看你的手脖子都冻红了。<br> 马父:没事儿,为了我的老儿子,就是手爪子冻掉了你爹也甘心。<br> 马上飞:哎!爹,你看,冒水了,冒水了...... 场景二 三九天赵家窝铺村中心磨盘<br> 时间 次日<br> 人物 村民若干<br> 村民一:听说昨天晚上赵万田带人到马德壮家把他们爷俩给打了......<br> 村民二:凭啥呀?<br> 村民三:就因为老马跑饮马河上镩了两条鱼。<br> 村民二:那也太欺负人了吧,饮马河也不是他们老赵家的。<br> 村民一:你咋说了,这赵家窝铺一带方圆十几里哪嘎达不是人家老赵家的地,人家说大河也是自己个家的,咱们土包子能有什么办法呀?<br> 村民二:给打啥样啊?<br> 村民一:今早我去看了,趴窝了。连昨晚上正吃鱼的马建飞也被扇了两个耳雷子,满嘴血呼啦的,差点把牙打掉了。<br> 村民二:太狠了,太狠了,那可是小孩子呀......<br> 村民一:这还不算,赵万田还给马德壮今年的地租多加了一百斤高粱米子。<br> 村民二:太狠了,太狠了...... 场景三 马德壮家<br> 时间 民国二十一年三九天<br> 人物 马上飞(小名飞儿,时年19岁),马父(名马德壮时年55岁)<br> 马父:赶紧给我滚出去,你他妈还有脸进马家的大门?<br> 马上飞:爹,别听他们瞎造谣,俺可不是做了胡子,我现在跟了大来好(关东著名土匪)打鬼子去了。我报号马上飞。平时劫富济贫,有机会就打小鬼子。现在混的还行,来到年了,这次给您老人家带来一袋肾腰子(黑话:大米)、一袋雪花子(白面)、几斤开枝子(粉条),还有我特地让兄弟们在饮马河里镩的十几斤顶水子(鱼)。爹呀,咱们现今可扬眉吐气啦,这回咱们搁饮马河里镩顶水子可不怕他老赵家管啦。哈哈哈......<br> 马父:够啦,够啦!你知道不,你当胡子可是犯法啦,是要杀头的,是要连累全家的,咱们老马家几辈子都是本本分分做人,你,你还他妈当了胡子,这是败坏家风啊!<br> 马上飞:爹,你看,现在小鬼子占了宽城子、九台和德惠,地主老财还骑在咱们脖颈上拉屎,我看好了,现在是弱肉强食,有枪便是草头王。只要你拿起喷子(枪)来,平时欺负你的那帮玩意麻溜滴都得对你服服帖帖的。以后,他赵万田要是再敢跟咱家嘚瑟,哼!小心他的靶子(脑袋)。<br> 马父:你老爹从小一直惯着你,家里有点好吃的都先可你来,你那几个姐姐总抱怨我偏向。你老爹就盼望你长大了能出息人,结果还是辜负了你老爹啦。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走吧,这些东西我都不要,快点带走。啥时候你改邪归正啥时候再回来。<br> 马上飞:爹,我可以走,这些年货你必须得留下!<br> 马父:这些玩意来路不干净,我可不要,赶紧给我统统带走。<br> 马上飞:我说老根子(爹)呀,你都五十多岁了,咋还这么死性呢?<br> 马父:住口,你他妈当了两天胡子可自豪了呗,别总搁我面前说黑话。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话,你是在家老老实实地种地还是继续搁外面混下去? <br> 马上飞:爹——我也是为了咱们家都有出息啊,俺娘没的早,几个姐姐都嫁人了,家里只剩下你孤苦伶仃地,给赵万田种地年年吃不饱穿不暖的,整天还受他的洋气,我可看不过眼。<br> 马父(含泪):行了,不跟你磨叽了,你快走吧!<br> 马上飞:那好,爹您保重(转身离去<br> 马父(起立):赶紧把那些东西都带走,麻溜滴,以后你再也别进这个家门,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br> 马上飞:爹,无论怎么你也生我养我一回,从小到大您最疼爱我,你不认我当儿子,我必须得把您当我爹,那我给您最后磕三个头吧!(下跪磕头<br> 【马父转身不看马上飞,马上飞含泪起身离去,马父出门将各种年货丢到院外<br> 马父:各位父老乡亲听真,家门不幸,出了祸害,现在我已和孽子马建飞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不许马建飞再踏进马家大门(随手砰地关门) 康德十年腊月二十九日,东北大报《康德新闻》报道:昨息,流窜吉林、新京一带的德惠籍悍匪马上飞于昨携众匪血洗其老家赵家窝铺赵万田家,毙赵家炮手两人,手刃赵万田氏一家九口,赵子千亩外逃,洗劫其家财无数。据乡人云,此系赵万田氏两年前到马家逼债并行凶所致......<br> 事发的那一夜,马上飞带着几个弟兄骑马一路飞奔到远在九台城里的大姐家,他的老爹年事已高,在姐家养老。他简单跟姐姐交待了几句话后,让几个弟兄将一些年货搬到姐姐家的外屋。随后,他轻轻走进屋里,望着坐在炕头满脸老年斑且双目失明的父亲,登时泪流满面。他想开口叫声爹,话到嘴边还是强咽了下去。他从兜里掏出几十块大洋轻轻塞到爹爹的枕头下面,随后,伸出双手抱住了年迈不堪的老爹,不觉间眼泪已滴落在老爹的脸上。<br> “你谁呀?”老爹伸出双手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马上飞已经哽咽,呼吸急促,不能自已。此刻的他分明听到了姐姐节奏混乱的抽泣声和姐夫的深深叹息声。<br> “大当家的,咱们走吧!”直到他的一个弟兄悄声前来提醒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砸了大个响窑,警方调查正紧,此地不能久留。于是,他最后还是狠心挣脱了父亲的双手,义无反顾地向外走去。<br> “你...你谁呀...”他听到了老爹带着哭腔的衰弱的呼喊声。他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但又克制住自己在姐姐的哭泣声中转头大步走进了那个年关即临的暗夜.... 民国三十六年十月,德惠解放。那一年的三九天,刚被委任所谓“东北先遣军某部旅长”的他在率众匪袭击自己老家区政府的战斗中被捕。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公审后,他竟被带到七岁那年老爹为自己镩鱼的那段河畔。 <br> “爹呀,我给你镩鱼来了!”他自言自语道。<br> “小飞子,回头看看我是谁?”身后一个半熟悉的不阴不阳的声音飘到了他的耳孔。<br> 他费力的扭过头,“赵千亩?你家是地主,不早在土改时被镇压了吗?”<br> “拿老子喀拉呢,一年前,老子知道形势不妙,提前把地卖的卖,捐的捐,都折腾光了,现而今哪,老子也是贫农,还是区干部,根正苗红!跟老子斗,你还嫩点!”<br> 马上飞扭回头来,不屑于理会这种投机钻营的龌龊小人。“来吧,痛快点吧,十八年后,老子还搁这儿等你!”<br> “你可看准了,老子这颗子弹可是磨了一宿的!”<br> 砰——<br> 枪声响的瞬间,在赵家窝铺全屯的注目中,或许是赵千亩有些紧张,子弹竟然没中。<br> “是不是爷们?净糟尽这柴火(子弹)......”马上飞的话音未落,赵千亩的第二枪和第三枪打响了,他的后脑勺突然被炸裂,但见一股鲜血有如喷泉般直喷到赵千亩满是得意神色的脸上。马上飞的身体仿佛被锯断的大树般缓缓扑倒在饮马河畔的厚厚的雪壳中,带着儿时所有绮丽的梦幻,他做了一个永远不复苏醒的单程的梦。 三天后,带着孩子在饮马河里镩鱼的赵千亩看见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少哭哭啼啼跟着一辆拉着一口血红棺材的马车缓缓向河边走来,在老道的指挥下,将棺材葬在了前两天埋下的悍匪马上飞的坟头北侧。赵千亩远远看见人群中一位身着干部服的三十左右的男子格外显眼,他在朝着坟墓磕完头后,大声对着两座坟说:“姥爷,老舅,你们都安息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个姓赵的,你就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也让你后脑勺子喷血!”<br> 听到此话,赵千亩登时不寒而栗,浑身颤抖,手中的冰镩忽地将饮马河的坚冰镩透,随即脱手钻进深深的冰窟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在他似乎六神无主的时刻,突然听到儿子朝着自己惊叫道:“爹,你的脸上淌血了......” (感谢徐晶、李静二位文友友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