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如果把打工人一周中每天的心理能量绘制成曲线，那么周一早上打开家门那一刻的心理能量，应该是这条曲线的最低谷吧。</p><p class="ql-block"> 周一清晨，我用谷底残存的能量锁好门，匆匆按了电梯的下行键，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查看公交车到站时间。看到常坐的那一路车已经赶不上了，我心里有点懊恼，只好再去查看其它的公交线路……</p><p class="ql-block"> “叮咚”，听到电梯停驻的提示音，我抬脚准备进电梯，却差点跟电梯门撞个满怀。我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退后一步再去查看电梯的楼层显示，然后就发现离我较远的那部电梯开着门，里面空无一人。我赶紧改变方向走过去，只见电梯门略微关了一下又打开了。但就这一关一开，让我有一瞬间紧张地以为自己会被夹住。在跨进电梯的那一刻，我意外地发现电梯其实并不是空的，在电梯按键的旁边，已经站着一个人了——电梯门刚才的关和开应该就是她的操作。</p><p class="ql-block"> 看我进来，那个人说：“我还以为没人呢！”言下之意是解释她为何会关、开电梯。听她这样说，我也赶紧客气地回应：“我在等另一部电梯，我还以为那一部会先到呢！”</p><p class="ql-block"> 我一边说话，一边转头看向她的脸。但就是这一看，我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刺中了，一直刺到心上——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在同一张脸上看到两只错位的眼睛，一只长在上面，另一只挂在下面，就像是动画片里熔化后的蜡烛人：一只熔化的眼睛慢慢地流下去，直到快与另一只眼睛的下眼眶齐平时，蜡烛被风吹灭了，那只眼睛也就凝固在了那里。</p> <p class="ql-block"> 我故作平静地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她六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高略显健硕，从衣着上看极其平凡，但不平凡的是，她很自然地看着我，落落大方地跟我交谈，眼神中既没有逃避和闪躲，也没有自卑或黯淡。</p><p class="ql-block"> 至少在进电梯之前，我以为自己早已被岁月磨砺得足够坚强了，可看着她的时候，我还是想象不出，一个女人，要拥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够像她这样泰然自若地接受自己熔化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我心头闪过：平常那个遗憾眼睛不够漂亮的自己，原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庸人——喜欢自扰。</p><p class="ql-block"> 为了不让她感觉到我的诧异，也为了表达我内心的尊敬，我跟她像熟人一样寒喧起来。我说您这是要去买菜吧，她回答说要去医院看静脉曲张引起的腿疼，还说她的腿是因为年轻时工作过于劳累而自己又没当回事儿的后果……</p><p class="ql-block"> 出了单元门，她说她腿疼，走得慢，让我先走别迟到了。然后，我们就那样微笑着热情道别，宛如熟识多年的好友。</p><p class="ql-block"> 转身离开，我不禁暗想：看她的面庞，年轻时应该也曾容颜娇好，不知道是什么病，才会导致她的眼睛错位成现在的样子。可惜——我非良医，无力回春！但我希望，清晨与一个陌生人的友好交谈，能让她这一天有一个美好的开端。</p><p class="ql-block"> “啾唧，啾啾……”百鸟的争鸣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望见她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吃力却坚韧。我突然想起年少时曾经读过的一首诗：</p><p class="ql-block"> 风不能使我惆怅</p><p class="ql-block"> 雨不能使我忧伤</p><p class="ql-block"> 风和雨</p><p class="ql-block"> 都不能使我的心变得不晴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想，这次我是真的读懂了这首诗，就在这个周一的清晨。</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