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媳妇

高海平

唤媳妇

高海平/文

唤媳妇是老家的土话，意思是去丈母娘家把媳妇接回来，这里指的是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进了腊月门，各种忙活不断，每天都有不同的事务需要处理。去丈母娘家接媳妇回来的日子是二十六，民谚道：“二十六唤媳妇，没有媳妇铡草喂头牯。”二十六这天是规定去丈母娘家接媳妇的日子。

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年前要回娘家住些日子，一方面是帮母亲打理过年前的一应事务，比如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另一方面，向母亲学习跟女红有关的活计。都嫁人了，这不会、那不会的会遭到婆家人奚落的，这个短板只有在娘家才能补齐。娘是女儿人生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最后一个老师。衣服怎么做，被褥怎么缝，饭菜怎么烹饪等等，结婚前知道得并不多，只能靠婚后学了，但也不能太慢了，否则，婆家人会以为你就是个棒槌，鄙视你。

好不容易回到娘家了，母亲是舍不得女儿干各种脏活累活的，心里明镜似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成了外人了，不好随便使唤的。姑娘不这么认为，虽然嫁出去了，生不改名死不改姓，该咋使唤咋使唤。母女心连心，手把手教一些基本的生活之道，乃题中应有之义。

时间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婆家的男人要接媳妇回家过年的，新媳妇的心里七上八下地驿动着。掐指一算，离开男人一个星期了，还真想呢。这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母亲早就看出来了，看破不说破，谁让女儿已是人家的人了呢。

新婚不久的男子，虽然被年关的事情累得精疲力尽，今天上集市买年货，明天打理节前的各种琐碎，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二十六去丈母娘家接媳妇回来过年是一桩大事，不得有误，何况有“小别胜新婚”之焦灼，猫挠心，意烦躁，也属正常。

头天晚上就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子里总在想媳妇的各种好，她的温柔，善良，天真，甚至有些无知。这种来自天性的本质很喜欢，不矫揉造作，不虚以委蛇，不勾心斗角，这才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品质。朦朦胧胧中，父亲一声声高喊，还不起床呀，日头晒屁股了。一个机灵，赶紧起床。刷牙洗脸吃饭，一气呵成。接下来，直奔畜圈里，把昨天借来的毛驴拉出来，用梳子把驴毛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皮毛锃亮，油光可鉴。然后在毛驴身上披了崭新的被子，装上鞍鞯。母亲把早已备好的礼品递给儿子，千般吩咐，万般嘱托，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儿子唯唯诺诺。出门后，一个助跑跃上了驴背，毛驴略一趔趄，得得得地走上了正道，小伙子满嘴的乱弹唱响，山谷里便有了无数的崖娃娃叫。

丈母娘家知道女婿今天要来，早早地备了各种好吃的，忙前忙后的女儿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之情，不断地提醒母亲这个不用了，那个别张罗了，母亲还是不停地往餐桌上摆。母亲能看出来，女儿嘴上说不用不用，心里却鼓励你再上再上。母女关系再铁，也架不住夫妻情啊。

毛驴驮着女婿如期而至，丈母娘一家人就像迎接大驾光临一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的男子看到不断给自己使眼色的媳妇时，心情平复了许多，坦然接受了如此这般奢侈的礼遇。丈人、丈母娘、小舅子轮番劝吃劝喝，尤其是丈母娘一再说，我家闺女不懂事，以后还指望你多担待着点。男子知道这是在劝诫自己要对媳妇好一点。小舅子更是直言道，姐夫，正月我去拜年，你要好酒好肉招待啊。男子忙不迭地答道，一定一定，好说好说。

日晷已转，时光不早，男子接上媳妇上路了。媳妇骑在毛驴身上，一晃一晃地分外妖娆，男子跟在驴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格外殷勤。腊月的天气非常冷，路上行人也少，麻雀都懒得叫，只顾在场地上觅食。路面冻得驴蹄子踩上去干巴巴地响，两个年轻人的心里却是热乎的。媳妇问，年货备好了吗？男子说，没问题，娘早就安排好了。媳妇心里想，不要老是娘娘地，我们要做好分家过日子的准备。接着问，你新年没什么打算吗？男子讨好地说，听媳妇的。媳妇乜斜了一眼说，看你那点出息吧，我让你上天入地能办到吗？男子嘿嘿地笑了。其实心里早有了主意，只是先对媳妇保密。

黄昏时分，毛驴驮着新媳妇顺顺利利地进了家门。男子心里暗喜，还是有媳妇好，不用铡草喂头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