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逐影】红梅花开

梅飛色武

美篇昵称：梅飛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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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花蕊，鲜嫩芬芳！

九岁那年乐山下了一场雪，花园里的腊梅和红梅清香四溢。

大年三十在电影院和一百多个大人小孩团年吃大餐，大年初一我们都要到祖祖家。

祖祖和我没有血缘，妈妈叫她一家婆，她是外婆爸爸的小弟媳妇，排行十一，简称一家婆，排行老大的媳妇叫大家婆。

在岷江河边走过一条幽深的小巷，进大门后有一个花草茂盛的天井大院，上了窄小的木楼梯，穿过长长的有美人靠的回廊，我一定先去拜访祖祖。

祖祖盘腿坐在一个很大的老式木床上，绣床帏和床罩，绣的是梅兰竹菊。那张古老的雕龙画凤的木床就像一个小房间，有柜子、茶几、三个隔层、樟木大箱子。

韩梅水彩《红梅花开》60*50cm

祖祖说等我长大了要给我绣嫁妆。

那时候我最渴望的就是赶紧长大，因为祖祖绣的花好好看。

我穿的是崭新的红色碎花的灯芯绒外套，祖祖看到我满脸的喜悦：“好可爱的小姑娘，跟你外婆一样美。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笑颜如花。”

满脸慈祥的祖祖是大家闺秀，嫁到翰林张家大院，一生酷爱读书和绣花。我看到祖祖从一个漂亮的樟木箱子里拿出绣花的纹样轻声细语、穿针引线。

祖祖给我吃了几颗大白兔奶糖，香香的炒花生和脆甜的红苹果。

祖祖说今天我讲一个故事。

“你外婆叫张兰君，张家是大家族，不但出举子，在清朝还出了翰林，那是嘉定府（现叫乐山）出的唯一的翰林。

韩梅水彩《文魁》39*54cm

“你外婆的爷爷有四个兄弟，刚好生了十一个儿子和十一个女儿，四兄弟的儿女大排行，老大是儿子，比最小的女儿大二十几岁。”

“十一个儿子的十一个家庭，有几十个人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就在乐山的川主寺后面。从大街上进了一条小巷，走上一个缓缓的小坡，坡上有口上百年的老井，是张家的自用水井，就在宽宽的屋檐下。

张家府邸有三百年的历史，高大的院墙，从院墙外都能看到院里青翠欲滴的树木，墙外是朱红色的双开雕花木门。

大门上方挂着皇帝钦赐的黑色木匾，刻写着金色大字：‘文魁’，耀眼夺目。大院房子全部由木头建造，外墙的长度达到了一千多米，住宅占地面积上千多平米，几十座房子，十一个大小不一的院子，每家人都是前庭后院。花园里种植了梅兰竹菊、紫藤、香水月季、玫瑰、桂花。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暗香浮动、花香不断。他们过着一种慢慢的行云流水的小日子，不奢侈，不张扬倒也其乐融融。

戴崇武 宣纸水彩《花蕊》70*70cm

我结婚后和你外婆成为最好的朋友，你外婆在大院里出生，童年、少年、青年一直在那里居住读书，结婚后随从军的丈夫东走西奔。

你妈妈很幸运，三岁时跟着你外婆回到了张家大院，那时候你外婆唯一的亲兄弟还在。你的妈妈看到过那个金字的文魁木匾、院子后面成片的高大的楠木林，还有几个很大的防空洞。你妈妈跟着你外婆到院子后面的小山上给她的外婆上过坟，那个山坡是张家的祖坟，埋葬了张家的祖先，包括那个当上翰林的儿子。

你外婆有十一个姑姑，每个姑姑都是如花似玉、腹有诗书气自华。小姑娘，你可是翰林的后代。

你外婆最喜欢读书也喜欢绣花，现在我教你绣花好吗？从最简单的平针开始。梅，是你父亲在你出生前就取好的名字，我们就先绣几朵红梅。”

戴崇武 水彩《雪山草地》108*79cm

一个小时以后，我看到一张红艳艳的绣花绸帕，那是祖祖送给我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小时候我不玩女孩的游戏，我最喜欢的是爬树，是和男孩儿一齐打弹弓，大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学校虽然有图画课，但是那只能画黑白的铅笔线条，还是临摹图画本上印的简笔画，无色彩、无趣味，千篇一律。哪像祖祖绣的花，有五颜六色的丝线还能随心所欲的配色，绣出我能看到的不同的花卉。

我在电影院后花园爬上高大的梧桐树，在粗大的树枝上盘腿坐着，听鸟儿唱歌，看树下的人穿行，就像看电影一样惬意。

半个小时以后，我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花园的婆娑树影下，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看书，或者拿一块白布，用不同的绣花丝线绣红色的金鱼、黄色的龙爪菊。

戴崇武 水彩《画》79*54cm

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就是我九岁以后最好的写照。

那年冬天我又考了双百分，妈妈把她评为先进工作者获得的一本红色硬壳精装笔记本送给我，如获至宝。

笔记本上有一个烫金的浅浮雕小女孩，她半跪着手里拿着一朵蒲公英，那是一张当时很有名的版画复制品，那个像剪纸一样的图案很美，让我想象无限。

我从六岁开始就能写日记了，很多字不会写就写拼音，要不就画一个图案，反正是写给我自己看的。

笔记本我舍不得写日记，我开始写当时正流行的独幕剧：主角都是我，场景就是电影院、学校。剧情很简单，就是看的电影、听的故事和身边发生的事情，以对话为主。我每天都要写，完全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当中，写的时候居然有哭有笑，最后写满了一个本子，有点不可思议！

戴崇武 宣纸水彩《云上金顶》79*154cm

记得我写的最精彩的故事就是外婆家翰林的故事。

大年初一祖祖讲的故事，属于我独特的家族记忆，我知道了我的根在哪里。

遗憾的是那个本子在我工作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二十岁那年，我身上的家族血脉觉醒，我开始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静心静气，是我小时候绣花养成的童子功。

在峨眉山云上金顶，遥望贡嘎雪山，我发誓要成为一个画家，我心想事成。

红梅花开！

重温童年，做一个画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