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春节习俗的历史与传承

夷水古风（贺孝贵）

恩施处于中国内陆腹地，历史悠久，从上古时期便有人类活动，秦汉是春节正式形成时期，中央朝廷在今恩施地区建治管理，属南郡。三国、晋、十六国属建平郡，吴永安三年（260年）设沙渠县，即今恩施市前身；晋泰始五年（269年）设建始县。南北朝北周建德二年（573年）设施州。施州建制一直延续到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设施州卫。清雍正六年（1728年）改施州卫为施县，七年（1729年）改恩施县，雍正十三年（1735年）“改土归流”，将南部地区的19土司改为5县，设立施南府，辖恩施、建始、利川、宣恩、咸丰、来凤6县，民国将原属宜昌的鹤峰、巴东划入，形成至今的8县之治。时间延绵数千年，建制虽更叠而不衰，人民有多少而不断，春节作为政府法定节会，人民必过的节日，其习俗在今恩施地区时间久远。由于资料缺乏，早期的情况无法介绍，但据清代《施南府志》与《恩施县志》的记载，春节习俗在当时十分盛行，与现在的春节习俗除不重敬神外其他基本相同。

　　清道光版《施南府志·风俗》载：“元旦焚香烛拜祝祖先，依喜神方位出行至各神庙焚香。亲族交相拜贺。闭门三日谓之闭财门。春酒彼此招饮。上九夜龙灯狮灯索室驱疫，灯火花爆相竞，至元宵止。元宵食汤圆。”这段文字告诉我们：当时的恩施地区，民众过春节，农历正月初一，燃香点烛先祭拜祖先，然后依喜神方位出行去各神庙焚香祭拜。亲族间互相拜年。闭门三日不出户，即为闭财门讨好兆头。上九日的晚上起，玩龙灯狮灯索室驱疫，即进入宅舍驱除疫鬼，祈愿家人的健康与安全，烟花炮竹争相竞放，至十五日元宵节才停止。元宵吃汤圆过节。

　　清同治版《恩施县志·习尚》载：”十一月冬至，官绅相贺，城乡右族，皆屠自畜之豕，为年时祭脯。”“十二月八日，僧寺煮腊八粥。二十三日以饧祀灶。二十四日，俗呼为小年，亦具馔祭祀。除日，祀先祖；五祀；合宅长幼聚食，谓之团年；易门神桃符，贴春联； 晚间爇炭于庭，置酒守岁；鼓钲爆竹彻宵达旦，田间束高炬，爇草于塍以求岁。本户另造年肉、年饭以祀其先。此一岁风俗之大略也。”这两段文字告诉我们：农历十一月过冬至节，官员与绅士相互贺节，富足人家开始宰杀自养的年猪，制成过年时祭祖祀神的腊肉。十二月八日过腊八节，寺院煮腊八粥施舍。二十三日用饴糖祭祀灶神。二十四日过小年，也要准备酒食进行祭祀活动。除夕日，祭祀祖先，还要五祀，即祭祀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中溜神（土地神与宅神）；全家老幼相聚一起吃团年饭；换掉门上旧的门神画与桃符，贴上新春联；晚上烧炭火于屋庭，一边喝洒一边守岁；到处锣鼓与爆竹声不歇直到天明；在田地间点燃起高大的火把，在田埂上焚草以求时和岁稔，即四时和顺，五谷丰登。本户（原住民）除以上活动，还另做年肉、年饭祭祀祖先。

　　到了近、现代，过去的春节习俗有的消失，有的弱化，有的保留。20世纪90年代以前，恩施人过春节还是相当隆重的，基本传承了清代以来过春节的习俗，分忙年与过年两个阶段。

忙年即过年前的准备阶段，主要行为有：

　　杀年猪。杀年猪是恩施人一年值得喜庆的事，杀了猪不仅可以过个好年，也是平时待人接客和全家人一年油水的保障。恩施人杀年猪，从冬月冬至节便开始，先要看日子，然后请屠夫。屠夫将猪杀死刨洗干净后，屠夫将其分割成块。若家里有成了亲或定了亲的儿子的，要“打”肘子，一般用后腿，儿子多的人家前后腿都用。家景好的人家打条肘，即带脊背打下来，份量重一些。家景差的打圆肘，不带脊背，份量自然轻一些。这些肘子是为儿子给丈人拜年准备的礼物。有肘子吃，是恩施人有女儿人家的一大骄傲，说谁家吃了肘子，便知道谁家的女儿放了人家。杀了猪，主家要招待屠夫和亲朋好友一餐，吃这一餐叫吃“刨汤”。

制腊肉。吃完“刨汤”饭屠夫和亲朋好友走后，主家开始腌制腊肉。腌前要打红锅，即将铁锅烧红，将猪肉有皮的一面在红锅上烙，这样一是整干净肉皮中的毛脚子，二是肉炕腊后再食用时，用热水一泡一刮就干净了，煮起来也容易熟。对肉的腌制也很有讲究，将生盐炒熟，拌上花椒粉，在盆或缸中放一层肉，抹一层花椒粉盐。腌制七天左右，再起缸挂在灶前或火塘上熏炕。讲究的人家要专打香柏树枝或用花生、葵花、核桃壳烧火熏炕。这样炕出来的腊肉味道格外香美。

打粑粑。到了腊月末，恩施人忙着打粑粑，称做年粑粑。年粑粑主要有三种，一曰糍粑，二曰印子壳，三曰冻粑。糍粑是将糯米蒸熟，或用碓舂，或用杵、槌砸打，把糯米饭整成泥状，再分捏成团，挤压成饼或在专用木模中压制成形，便是糍粑了。大小由主家定，大的有两三斤一对的，小的只有一二两一个。大的主要用于走人家送礼，配上糖食糕点，显得又好看又实在。高山不出稻谷，糯米金贵，要掺一些糯包谷米，这样做出来的糍粑，黄金亮色的，烤来吃比纯糯米的还香甜。印子壳儿是将糯米和粘米两掺，有的也用高梁米，用水浸泡后磨成浆，盛入包袱中悬吊一晚，大部分水份吊失，称之为吊浆，将吊浆分捏成团，在印模中挤压成形，蒸熟即成。因此印子壳儿又被叫做吊浆粑粑，做成的汤圆则称之吊浆汤圆。冻粑是恩施人特有的节令食品，选择寒冷的天气，将大米磨成浆，将一半炒熟的米浆和另一半生浆拌合后发酵，然后在冰天雪地里冻几天，再分捏成团蒸熟，吃起来绵软可口。有的人家将绿豆或红豆煮烂成泥，放进糖、盐、香料做成甜、咸豆馅，包进米浆中，放在猴梨树叶上蒸成粑粑，吃起来别有一种风味。

拍醪糟。即酿制米酒，这不仅是恩施人过年必备的美食，还是预卜来年运气的习俗。腊月下旬，家家主妇都要备制上等糯米，不出米的地方用糯包谷米代替，将糯米或包谷米蒸熟，倒入簸箕中摊开，洒上凉水搅散，再拌入甜酒曲，趁微热时装盆，这样醪糟生坯就做成了。在生坯中间扒一个小坑，坑周围插上几支筷子做支撑，然后包上干净的棉织物，放在灶上或柜中有适当温度的地方发酵，两三天闻到酒香便说明拍熟了，端出来打开包裹物，叫做“出窝”。刚出窝的醪糟如果甜水盈盈，叫做浮子水多，特别是成团的醪糟在盆中可以转动，味道又特别香甜，便预示来年天缘好，地丰收，家运旺，全家人都高兴。如果醪糟变成了红色，叫做上“天映”，主有财运，更是欢喜。

　　过年的准备工作就绪，年也就到了，过年的习俗主要有：

团年。农历腊月三十（月小二十九）这一天团年，恩施人特别看重，认为一年到头好孬都要团个年，并认为团年是自家的事，不能让外人参加。因此出了门的姑娘不允许回娘家团年；分了家的兄弟也不能相互到各家团年；不相干的人就更不能在客家团年了。一到腊月，出门在外的人，千方百计要赶回家团年。那些因家庭矛盾暂时离家的大媳妇、小姑子，也要“长草短草一把挽到”，先回家团了年再说，许多矛盾一餐团年饭下来往往就化解了。谁家都忌讳团年时家中缺人。团年的饭菜也很有讲究，饭必须蒸得多，要有吃有剩，上年吃到下年还有才行。因此有些人家团年做的饭，吃到正月十五还有。也有些人家有意给年饭中撒一把谷子，在吃年饭时，家中小孩便说“好多的谷子呀！”以预祝来年丰收。还有做年萝卜的习惯，三十天用猪头煮一锅萝卜，一直要吃到正月十五，那萝卜热了冷冷了热，味道变得酸酸怪怪的，它不仅是一道风味美食，还是一味消食化积的良药，年节间吃肉油过多，容易闹肚子，只要常吃年萝卜，便可相安无事。团年的菜一般要做十三道，前十二道菜代表十二个月，最后一道菜上鱼，讨“年年有余”的吉祥。其他的菜除鱼肉外，必须有芹菜、青菜、白菜，长辈给儿女拣这些菜时要封赠：“吃了芹菜，勤勤快快；吃了青菜，亲亲热热；吃了白菜，清清白白”。这反映出恩施人纯朴的品德和勤劳、团结、清白做人的世界观。吃团年饭前，要举行“叫饭”仪式，即请亡人回家过年。请几人就摆几副杯、碗、筷，先将杯中斟满酒，再将筷子横放在碗边（平时吃饭绝不允许将筷子放在碗上），由当家人一一喊某某回家团年，然后象征性地给碗中拣一点菜，添一点饭，等一会儿，将酒泼在地上，将饭倒回锅里，再在碗或杯中筛上茶后倒在地上。“叫饭”仪式结束后，全家人上桌团年。团年的时间要在午夜后，吃到天明，讨越吃越亮的吉利。现在各家自定，没有时间要求。团完年则全家围炉守岁，直到天快亮时开财门与出夭行。

给果树喂年饭。农村人家吃团年饭时，要给果树喂年饭或给果树下“定钱”。喂年饭由两个小孩端着饭菜，拿着砍刀，用刀在树干上砍一道口子，往里塞一些饭菜。两人一个在树前，一个在树后，一个问：“你结不结？”另一个答：“肯结。”再问：“掉不掉？”再答：“不掉。”又问：“甜不甜？”答：“清甜。”直到给每一棵果树喂完年饭才回家。下定钱由两个大人拿着斧头和纸钱来到果树下，一人用斧头敲树干，问：“今年你结不结果？”另一个答：“结果。”一个问：“结的果子大不大？”另一个答：“大得很。”又问：“掉不掉果？”答：“不掉果。”问完一棵，将纸钱贴在树干上，直到把自家果树问完才结束。这种习俗看起有此迷信成份，实则有科学道理，在果树上砍口子，称“放水”，放过水的果树结果的确会好一些。

拜年。恩施人的拜年习俗，从时间上看，按区域有别不尽相同。故有“年前拜族人，年后拜丈人”“初一初二不出门，初三初四拜丈人”和“有心拜年端午也不晚”等各种说法。但一般来说，正月十五前一定得拜完，所以拜年端午也不迟之说实际上只是笑谈而已。晚辈给长辈拜年，平辈之间相互拜年，朋友之间拜年，都得送礼品，礼品很简单，一斤酒、一把面、一斤点心、一对大糍粑等，凑上三个样就行，不在多，称礼兴到堂就行，但女婿给岳父母拜年非得有腊猪肘，成了铁定的规矩。

玩灯。恩施人过年，离不开一个“玩”字，从城镇到乡村，各有各的“玩”法，气氛十分热烈。城镇的“玩”，以玩龙、玩狮子、划采莲船、打莲香、打耍耍为主，统称玩灯。正月初一出灯，十五收灯。龙的节数玩单不玩双，一般玩十三到十五节，极少玩过十九节的。龙的节数越多越难玩，没有高超的技艺玩不转，会受到嘲笑。玩狮子最精彩的是玩高台，即在几张摞起的桌子上玩。本事大的可以玩到十几张桌子。玩龙玩狮子是勇武的象征，玩手们也因为勇敢骠悍受人尊重，特别是受到女人的青睐。乡村受场地、人员、经费诸因素的约束，“玩”的没有城镇气派，但却很有特色。如划干龙船，一人或几人打锣鼓家什，拿着装饰有龙船的手杖，在农户门前边划边唱，说一些称道主家的话，预祝来年吉祥。灵活机动，颇受欢迎。

赶毛狗。农村正月十五有赶毛狗的习俗。毛狗是狐狸的俗称，人们认为它喜欢偷鸡吃，鸡即“吉”，破人吉祥，因此必须赶之。过去赶毛狗的活动比较繁杂，用竹筒做成火把或用木梓油做成蜡烛备用，砍树枝搭棚子，放入草扎的毛狗偶像，堆放未破节的竹筒和火炮树叶（女贞树叶，见火起泡爆裂出声）。正月十五擦黑，在屋边及主要路边插上点燃的火把、蜡烛，然后烧燃毛狗棚，一边打着“哦嗬”，一边高喊“赶毛狗子哟！”此时满山遍野火光冲天，大人细娃男人女人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这其实是古代人们在田地间焚烧火把与草，以火祭与烟祭的方式祭天，祀求时和岁稔习俗的异变。赶罢毛狗子，一家大小回到屋里，围着火塘谈新年农事家事，摆龙门阵，唱山民歌，彻夜不歇。这天晚上还有点路烛的习俗，现在认为是送回家过年的亡人回去，其实是古人祭拜北斗七星祈福的遗风。

　　恩施作为土家族、苗族、侗族等多民族聚居地区，自清雍正朝“改土归流”以来，受汉文化影响较大，其风俗与汉俗融汇，但也保留一些少数民族独特的春节习俗。

过赶年。土家族人比汉族人提前一天或几天团年，月大在腊月二十九，月小，在腊月二十八，也有在二十七、二十六日的。过赶年习俗成因有多种说法，赶在汉族人团年前团年为其一说。

过苗年。苗族人过苗年，即过三个年，腊月三十过“送年”，正月逢“午”日过“祭年”，初七过“人年”。

过侗年。侗族人过侗年，亦称过重年，除夕天吃两餐团年饭，第一餐只吃青菜稀饭，传说过去的侗家人贫困，腊月三十日早晨弄点青菜稀饭吃后，上山去挖蕨根，然后才回家弄饭吃，放鞭炮正式团年。以后日子好过了，为了不忘过去的苦日子，第一餐团年饭吃青菜稀饭，第二餐团年饭吃合米饭（各种粮食合煮）和丰盛的酒肉。

现在除部分土家族、苗族、侗族人民保留过赶年、苗年、侗族重年习俗，大多数人不兴了，与汉族人民一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