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故事】（15）怀念

痴人说梦

今天是老伴远行六年忌日，这些天，一个沉重的回忆，挥之不去，日里夜里都像放电影一样展转在眼前。

或许，因为老伴离开的日子太靠近年关，每逢佳节倍思亲……

和老伙计相逢在高中，相识相恋、结婚生子……共同走过了整整六十年。回顾六十年过往，虽然磕磕绊绊，却能用“圆满”概括：

高中分别后，都如愿以偿地考取大学，大学毕业后都有体面的工作，即令为了解决分居，放弃了大城市，团聚单位和工作岗位都很滿意，也算事业有成，都获得高级职称，日子也温饱有余，退休后还形影不离地游山玩水；一儿一女都立足上海，弥补了我离开上海的遗憾。

放电影般的回忆，并不是上述主流，总转悠在曾经的艰难岁月：

1968年，新婚燕尔，儿子呱呱坠地，他不知道我们还没作好准备。当时，妻子在洪湖一个区医院工作，我远在山东部队锻炼。当时的“区”，是县的派出机构，管几个公社（乡镇）。

那时的通讯，主要靠信件，像模像样的单位才有电话，平时，消息很闭塞。

1969年，我继续在部队锻炼，夏天，很长时间没接到家中来信，8月的一天，从《解放军报》上看到一条消息，“洪湖军民战胜特大洪水”。

那年月，没有滿天飞的消息，官媒秉持的是报喜不报忧，“战胜洪水”才知道洪湖遭灾。

见报后，我到附近邮电所，接通妻子单位的电话，杜院长告诉我，她们疏散离开洪湖了，叫我放心。

回到营房，正好收到家中来信，洪峰到来前，政府出台政策，号召老小投亲靠友，躲避洪灾，当时儿子不滿周岁，正值哺乳期，属于必须撤离范筹，婆孙三人投奔平顶山姐姐那里。接到来信，悬着的心，落下来了，谢天谢地。

在部队锻炼一年多，过了两个春节，“备战备荒”，第一个春节没放假，第二个春节照顾学生老兵，结了婚的学生兵，可安排家属来部队探亲，食宿由连队统一安排，家属按伙食标准付费，政策很宽松，个人没有太大的负担。连长亲自通知，叫我安排家属来部队。

我把这消息告诉妻子，久久不见回音，后来接到一封长信：放弃这次探亲。她详细说明了原因：第一，今年洪湖淹水，为送老小去河南，已经请过较长时间的假，不便再请假；第二，孩子刚满周岁，到天寒地冻的北方，不安全；第三，她和孩子到山东，把身体不好的母亲一个人丢在家，她不放心……我知道，还有第四——经济困难她没有说，行头准备和盘缠筹措都措手不及。

错过，通常是难以弥补的，退休前后，数次陪老伴游山东，几乎走遍了山东的主要景点，还特意走访当年的部队驻地……但是，怎么也弥补不了当年的遗憾。

结束部队锻炼后的那一年春节，我回洪湖探亲。发现我们的小家，被能干的妻子打理得有模有样：搬出了单身宿舍，分到了一间半的套房；符合当时常规的新家具应有尽有；年货更是丰盛无比，醃鱼、腊肉、香肠置办得不少。彰显我们已经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小日子，这个时候，妻子才向我诉说前两年的艰辛。

两个穷学生组成的新家，真的一无所有，结婚没添置衣物家具。我在山东的第一个春节，姐姐担心新来乍到的弟媳在洪湖孤单，带着6岁的女儿赶到洪湖，带来了亲情和温暖，也带来了难题——且不说捉襟见肘的经济情况，在物资匮乏年代，只有两人供应，怎样打发五个人过年？这是非常严竣的问题。当时，婆婆的户口在黄冈乡下，农村户口等于“摆设”……

这样的难处，当时妻子未曾言语，衣食无忧之后才告诉我。我也真傻，当时的困难是明摆着的，我也心中有数，却没想到有那么严重……对此我至今仍感内疚不已，太对不住老伙计了。

住单身宿舍那些日子，婆孙三代挤一张床，现代人一定觉得这不是真的，我告诉你，我的妻子当年就是这么随和，这么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