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重逢，‍——贵阳十九中首届2班（上篇）

盘延

一、入校 堰塘圆通立校，三载困难刚完。先生偶有失态语，总角不省豆蔻年，界线分女男。 台上挥洒板字，桌下蹬脚御寒。可怜初一二十班，毕业仅剩四百员。何必如此严？ 1962年贵阳十九中成立时，同学都才13、4岁，刚从三年的饿饭中缓过来，瘦弱的个子配以补巴衣服，几乎就是全班的常态。 记得那年冬天，由于棉裤下放给了弟弟，布票人均2尺，兄弟姊妹7个，顾不上我，于是冬天穿着2条单裤上学。两节课后，是15分钟的课间操，这是我的痛苦时刻：操场上寒风凛冽，飘扬的单裤内，是颤栗的双腿，看看身边的李金成，他和我一样，尽管咬紧牙关，但还是控制不了牙齿“可、可、可”地打战。这时老师在台上喊：认真做啊，会出汗的！我和金成互看一眼，心想，这老师可能有神经病，跑步都跑不出汗，做做操能出汗？ 上课了，寒冷的教室，有人将冷僵了的脚在桌下轻轻踏了一下，“乒”的一声，就像平静的池塘扔进了一粒小石头，涟漪轻漾，激荡起圈圈的寒冷……踏脚的声音开始呼应，一下、两下、三下！稀疏、密集、此起彼伏，进而愈加热烈，汇成雷鸣般的轰隆声响。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呆了台上的老师，惊动了学校的校长，可能只有一分钟长，也可能有一辈子这么长！ 当时怎么平息下来的？女生是否参加了？……呵呵，我记不得了，这恶作剧是否还有第二次，还是仅此一次？也记不得了。 二、同窗 相谑瓦改瓦改，再谐苦老法吉。男孩私聊同座美，女生嘻评先生仪。亦不算稀奇。 更有顽劣不羁，自言算命第一。上学粪土成绩好，回家暗里读书勤。也是聪明人。 记忆中，初一是不分男女界限的，初二，留级了将近一半的同学，别班分来的男生大呼：“你们竟然不分男女界限？！”于是桌子上重开“三八线”，一直保持到初中毕业。分来的他班同学似乎更活跃，不仅给老师起外号：“冷猪肝”（这个老师姓冷名緒乾）、“瓦改瓦改”（该老师讲原始部落‘瓦解’总是发音‘瓦改’），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被起了外号：搞头、法吉玛、苦老者等等，我也被起了一个“落第秀才”的绰号，可能是常年少言寡语，穿着干干净净的补巴衣服的原因吧。这天，那个晚上努力看书，白天有些小坏小坏，还爱给人起外号的同学，做了一张幡，用竹竿挑着，上书“卦”字，说要给同学算命。后来他悄悄告诉我，他有一本《文史资料》，里面有一篇“算命经”，记住了就可以算命。他拿书给我看，翻开那页，指着：“就是这个《英耀篇》，讲算命的。”至今我还记得基本的几句：“一入门先观来意，既开言切莫踌躇…”后面就是妻来问夫若何，父来问子怎样…等等，记得最清楚的是：“战争时期要多鼓励人从军，和平时期要多鼓励人经商！”从此，我一辈子不找人算命。 三、毕业 有幸高中技校，无端失业下乡。岂料文革忠字舞，又添开放风月场，方知世间凉。 童颜转瞬白发，人间看淡沧桑，花溪桥底秋水冷，黔灵山高木鱼扬，看破红尘裳。 后来，他成为了我玩得最好的同学，为此，我在写这组《破阵子·重逢》之前，特意写了一首《恨在发芽爱也在发芽 ——十九中》的诗歌，发在了美篇。去年，我去看他，在美篇中翻到这首诗，念给他听，我哽咽地念，他眼睛也潮了。我说：“发给你吧？”他说：“不要。”才一个多月，他就去世了，没有通知同学。两个月后，他爱人告知罗继明，说是怕同学不知道他已去世，还会打他的电话，所以告知一声。我和罗一起去看他妻子。恍惚之中，还是上次的情景：他躺在沙发上，对我说：“女儿岁数不小了，却不愿恋爱结婚。”于是问他妻子，进里屋拿出一张照片，是他、妻子、女儿和岳母、姨妈、舅舅等一大家子人的全家福。 映入眼帘：是他和心爱的女儿依偎在全家福里的影像，这感动了我，那眼中流露出来的父爱，温情脉脉，不像他从来的脸，出离了我的记忆。 仿佛记得是谁说过：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柔软角落…… 四、退休 昨日牌中新败，今朝有线视听。最爱湖南老《歌手》，偶遇浙江《天赐声》。果然《好声音》。 闲来煮茶论酒，无事拈花踏青，不觉当年寒窗苦，珍惜如今同学情，何惧白发生。 2022年7月，朱黔生打电话给我，说他约了十九中二班的老同学，在花溪聚一聚。上次同学会，我们同学似亲人相聚，被原班主任谢老称为“总角之交”。这次重逢，当年“总角”“豆蔻”的少男少女，已是满面皱纹，白发苍苍，不仅两个班主任谢老师、曹老师走了，连班里的五六个同学也走了。 叙旧之余，我提议：组个群吧，相互好联系。末了，用手机拍了张集体照，嘱咐多保重，多联系。 第二次同学会，虽有些简单，但还算温暖，朱黔生不要同学凑份子，坚持他做东。 第二天，向阳花就在群里发来几十张照片，退了色的彩照，是第一次同学会的留影。谢安顺微信私下问我：“向阳花是谁，怎么有这么多照片？”我回复：“是罗继明”。当年的同学会，就是罗继明、谢安顺、蒋玲莉等组织的，摄影也是她们安排的。 照片虽已模糊，却是让我终身感动的故事： 1995年8月19日，十九中首届2班同学毕业三十年聚会，议程完毕，除了唱歌散步，就是互问别后境遇；到了晚餐，班长蒋玲莉突然说：“今天是盘延同学的生日，让我们祝福他生日快乐。” 我有些吃惊，我都忘记今天是我生日了，她怎么会知道的？她说：“你告诉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蒋玲莉打电话到厂办公室，通知我参加同学会的时间、地点，怎么坐车，怎么AA制凑份子。完毕，开玩笑地说：“你要叫我姐姐哩！”我说：“你是几月的，我是四九年阴历七月二十四的…” 毕竟是女生，心细，居然就记住了。 那一分钟，全班同学端起酒杯，集体为我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感动，让我热泪盈眶！于是有了这张照片，那天切蛋糕了吗？ 后记：这组《破阵子·重逢》是在22年同学会后写的，所以有“花溪桥下秋水冷”之句，由于只有一张照片，故配的多是向阳花罗继明发来的照片，那是1995年十九中首届2班第一次同学会重逢。不过也好，当年的人还不老，老师还在，看上去感染力强些，更何况那时的人比现在要单纯点，没有过多的矫揉造作，符合我记忆中的那种同学感情。 十九中给我的记忆，痛苦而深刻，常常不愿回忆。但摆不脱的是，我家就住在圆通街2号，只要回家，就不可避免提及十九中。这里原是省干部中学家属宿舍，屋后就是十九中足球场，是从最早的“朱家塘”变化而来：刚搬到圆通街2号时，那口塘还在，有几十级石板阶梯下到塘边，塘里还有鱼。记得省干中大跃进时还在塘边“大炼钢铁”，不久，塘便被填掉了，开始在上面种菜。1962年十九中成立，菜地被铺上煤渣，变成了足球场。这次的《破阵子》，我写了“堰塘圆通立校”，究竟对也不对？于是查找贵阳历史资料。最终，我发现十九中所在之地，是有文脉的！ 这让我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偏颇，竟有了新的收获：我们这批人，早已成为十九中的背景；而作为背景的背景，是历史，是为贵州文化传承做出过贡献的人。清末民国之际，贵阳出现过著名的“三大家族”，即所谓华家的银子，唐家的顶子，高家的谷子。在圆通寺堰塘坎一带，就有着贵阳三大家族的遗迹：他们曾聚集在此地，有过一段文史，有过一段繁华……他们的背影从历史走来，又往历史的深处走去…… 我决定正面写写十九中，放在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