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隐于市

薛海翔

<p class="ql-block">大隐隐于市 </p><p class="ql-block"> 文/薛海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首次见到陈公仲老师,相比其他海外华文写作的文友,是比较晚近的。</p><p class="ql-block"> 2011年秋天,我写剧本《潜伏在黎明之前》,陷入创作瓶颈,日思夜想,焦虑不堪,恰逢陈瑞琳施雨邀请,参加福州的海外华文文学会议;与其面对电脑苦熬,不如外出走走,接受新鲜刺激,茅塞顿开亦未可知。不料,刚落地福州,就得了重感冒,鼻塞喉痛,浑身无力,整个会议都在药物压抑的浑浑噩噩中度过,连拍摄的数以百计的照片,也被头脑不清的误操作删除得干干净净。若不是会议结束后的回程经历,那次福州之行的记忆,就如水面涟漪漂散无痕了——回程中,我结识了陈公仲老师。</p><p class="ql-block"> 回上海的火车上,陈公仲老师与我对面而坐,散会回南昌之前,他要去一趟上海,与我全程同行,因此,我们有了一个白天没有间断的长谈。公仲老师告诉我,他看过我的长篇小说《早安美利坚》,写过评介。闻听此言,顿觉汗颜:1995年《早安美利坚》出版,次年被电影导演黄蜀芹相中,邀我回国当编剧,从此浸淫影视界,两眼不阅小说书,一手专写电视剧,十几年间未曾与闻文学,自然也不知道公仲老师的评论,心下十分愧疚。</p><p class="ql-block"> 那一整日的交谈,涉及文学也就那么几句,谈得更多的,是大落大起的时代波涛,风云诡异的历史活剧,追忆难以释怀的往事,臧否共同知晓的人物,谈得深入投契,相见恨晚。</p><p class="ql-block"> 其时,公仲77岁,脸颊红润,思路敏捷,健康得如同晨星,清丽明亮,熠熠发光。他每天游泳,还酷爱乒乓球,是南昌大学教工乒乓球队的主力队员,更让我兴奋的是,他是长胶打法,与我技出同门,话题一下子就深陷长胶打法的技术研讨之中,当即认下球友,相约去南昌大学教工队一起练球。</p><p class="ql-block"> 这个约定,六年后还真的实现,地点却是始料不及,与当初约定的南昌相隔万里——大洋彼岸的高原城市丹佛。</p><p class="ql-block"> 2017年夏天,83岁高龄的公仲老师携夫人莅临丹佛,让我有机会一尽地主之谊。</p><p class="ql-block"> 领着公仲和夫人,从丹佛出发,长驱南下,去科罗拉多斯普林参观“美国空军学院”,在越战归来的B-52战略轰炸机下,公仲细数墨绿色机身上喷绘的标记投弹次数的航弹图标,半个世纪前,我们都曾声讨过这款飞机的地毯式轰炸。</p> <p class="ql-block">图片说明:2017年7月,美国空军学院,左起:薛海翔,陈公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游览鬼斧神工的大自然杰作“众</p><p class="ql-block">神花园”,攀爬嶙峋奇巧的红色山岩,公仲敏捷轻巧得如同山猫。登上岩顶,我们躺倒,仰望苍穹,天空蓝得锥心。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在下山时,公仲不走阶梯,径直从高高的岩石上一跃而下,让在场的所有人失声惊叫,忙不迭冲上去要扶住他,他却已稳稳落地,看着惊骇的众人,脸上满是顽童般的得意笑容。</p> <p class="ql-block">图片说明:2017年7月,美国科罗拉多“众神花园”,左起:陈公仲,薛海翔</p> <p class="ql-block">图片说明:2017年7月,美国科罗拉多“众神花园”,左起:陈公仲,薛海翔</p> <p class="ql-block">图片说明:2017年7月,美国科罗拉多州众神花园,左起:陈公仲,薛海翔,陈夫人。</p> <p class="ql-block">  在丹佛最大的乒乓球馆“上旋球乒乓俱乐部”,我们终于兑现约定,一起练球了。公仲动作轻灵,衔接流畅,手感柔和,球技娴熟,围观的美国球友闻知公仲年龄,一个个跷起大拇指,交口赞誉。</p><p class="ql-block"> 我向公仲传授了一项长胶发球抢攻的独门秘技:用反胶发近网下旋球,逼对方回搓,然后倒板用长胶,发力拱对方追身位或远角,一招制胜。我告诉公仲,此招曾助我在美国全国运动会上摘取银牌。</p><p class="ql-block"> 仅仅十几分钟的练习,公仲已能连贯地运用了,他开心地说,回到南昌,他要让教工队的球友们尝尝厉害。</p> <p class="ql-block">图片说明:2017年7月,美国丹佛“上旋球乒乓俱乐部”练球,左起:陈公仲,薛海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公仲老师个性单纯随和,气质清净飘逸,耄耋之年时有孩子气流漾。这是公仲的选择,也是他选择的结果:</p><p class="ql-block"> 暗夜如磐的年代,公仲置身于历史漩涡的深处,他默默潜行,不负嘱托,他的忠诚和勇敢,留在了时代的曲折河道里,也留在了缄默的人心里。直到有一天,压顶乌云飘散,天穹星光重现,我猜想,那个时段上,公仲确曾面对过擦亮的“阿拉丁神灯”——罕见的空间和选择:可选择入仕,可选择经商,他日,或可权倾一地,或可富甲一方。</p><p class="ql-block"> 公仲老师选择了文学教学与研究,并最终落脚于一个“冷寂学科”——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直面文学创作的“弱势群体”——乏人问津的海外华文写作者,躬耕数十年,开垦处女地。</p><p class="ql-block"> 公仲老师奉献半生时光辛勤耕耘的土地,如今已是绿荫蔽日,硕果累累:海外华文文学研究渐成“显学”,众多海外华文作家称他“恩师”。</p><p class="ql-block"> 转眼已是九十华诞,公仲老师依然神清气爽,鹤发童颜,我不由得想起曹孟德诗句:</p><p class="ql-block">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p><p class="ql-block">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p><p class="ql-block"> 公仲老师的养怡,就是他当初的选择,他后来的躬耕;一如大隐隐于市的隐士,他隐身于他的选择之中,隐身于他的奉献之中,由此,得庄子称羡的婴孩纯净之逍遥永年。</p><p class="ql-block"> 恭祝公仲老师,鲐背之年健康快乐! </p><p class="ql-block"> 2024年7月30日于美国丹佛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