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我在一棵棵树下游走

布衣江南

越来越痴迷冬天里的树，那些没花没叶，空余枝桠的树。它们交错纷杂，姿态万千的样子，教人看不够，也想不透。它们是大自然献给冬天的极简又极奢的画卷。我常常驻足在这些树前，静静地凝望。心中，也无言，也万言。

在母亲小区看见一棵高大的乌臼树，没有叶子的掩映，尽显其本真的风骨。褐色的枝干虬髯苍劲，铁骨铮铮，白色的籽粒紧锣密鼓，远看似白梅傲雪，既贞静又柔情，近看似颜真卿的字，那笔力，那品格，你品，你仔细品；在江南同里湿地公园看见一排排垂杨柳，纤细婉约，冬阳薄照里，气质比春日更加疏淡悠远，像倪瓒的画，惜墨如金，画面之外，不染半分杂芜；在高速路两旁看见更多分不出树种的一闪而过的树，花叶俱落后，现出一个个鸟巢，象什么呢？一时竟找不出恰当的类比，反正就是好看，从深圳到武汉到上海，看了一路又一路。

喜欢这些光秃秃的树，并非想着来年的新绿满枝，杂花满树，就是喜欢它们此刻的素静、隐忍、蓄藏。若天气晴好，在光与影的交织下，树枝的线条更是被赋予了别样的生命力。尤其是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枝桠筛下来，将树枝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面上，形成了明暗交错的奇妙图案。这些影子线条，或清晰锐利，或模糊柔和，与真实的树枝相互呼应，宛如一场梦幻的光影游戏。

这个冬天，我在一棵棵树下游走，在流年陌上，在季节更替之中，感受岁月静好，感受生命的从容不迫。看过冬天的树，你才会明白，老去也是生命别样的礼物，它可以没有了蓊郁，没有了喧哗，没有了繁花灼灼，却依然可以豁达，庄严得叫人心生敬畏。

如果你问一棵树，它最美的年华是花开满枝，还是绿叶婆娑？抑或是苍茫天空下只剩下遒劲有力的枝条？它一定会告诉你：每一个当下都是不可复制的最美的时光。

或许，在许多人心中，都有一个树之梦。但我深知，自己并非想成为一棵树本身，而是想成为它的意义。因为在树的身上，尤其是冬天繁华落尽的树，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平静的力量。天穹之下，它们茕茕孑立，或挺拔或弯曲，或高大或瘦削，它们恣纵又隐忍，豪迈又逼仄，它们历经风霜雨雪，却依然怀抱春天，为人间输送坚定、缠绵，与暖意。

人是要到一定年龄，才会喜欢经冬之树吧。许多东西都要经由岁月而相通相惜，就象看见另一个自己，退尽了一身的过往，终于与生活和解，与命运释怀，所谓“风骨”，也不过是时间生长出的蓓蕾，开在了岁月的枝头。在生命老去的路上，如果能不争不抢，自在清宁，如果能心有所向，素履以往，你就会发现，山还是那个山，却轻舟已过万重山；树还是那个树，却病树前头万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