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山老家的过年：腊月二十三，辞灶日

谦卑的麦子

　　如果说腊八节是按下盐山老家过年的开始健，是序曲，除夕夜是高潮，那么腊月二十三辞灶日，则是华彩的开始，盐山老家叫它“过小年”。

这天，最早开始忙碌的是娘，一早要“辞灶”的。老人家把灶台上贴了一年的，沾满人间烟火的灶王爷灶王奶奶像取下，连同两侧同样沾满人间烟火的，“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对联取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桌子上业已摆好供品：花生、瓜子、各式点心，最不可或缺的是麦芽糖做的糖瓜，这样灶王爷吃了嘴会越发的甜，上天汇报人间的工作和生活，只会报喜不报忧的只言好事了，吃了人家的嘴短，况且还是甜甜的糖瓜呢。一切准备停当，娘在喃喃细语的祈愿声中，在“当天井”把纸马、喂马的草料，连同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神像一同烧掉，打着饱呃、骑着高头大马的灶王爷灶王奶奶奔天庭绝尘而去。其实“辞灶”要溯源至3000年前的周朝，当时这一活动列入到官方祭典，是由宫庭专门的礼仪官来主持的。彼时，灶王被视为人间的保护神，负责家家户户生活起居、锅灶的殷实，对灶王的崇拜，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祈愿，灶王的存在，更是每个家庭成员谨慎自律的自我约束。

“糖瓜辞灶，新年来到”，新年的华彩乐章开始了。首先尝到甜头的是孩子们，祭祀灶王的糖瓜和点心真正让孩子们解了谗，吃罢糖果后，在大人的叮嘱下，孩子们的嘴也变的甜了起来，不再敢胡说乱话。连脾气不好的家长，也开始约束自己的言行，变得和颜悦色不少。盐山老家的禁忌，是过年不要瞎说说。二十三中午的小年饭，作为年的热身，全家要在一起吃顿净面的饺子，同时也真正进入了年的节奏。要打扫一下屋子，盐山老家叫“扫房子”（盐山方言“扫”读作“抄”），贴喜庆的年画和窗花，花上几分钱到城里的澡堂子洗个澡，盐山老家有“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的说法，要赶在年前给自己也给孩子理一次发。

最重要的是赶一次“乱市集”。盐山大集逢农历单日为集日，而腊月二十三的集日，被称做“乱市集”，是春节前最为隆重的集日，人多货全，是准备年货的重要日子。一家之主要携个大大的篮子，有条件的要骑着白管焊的大铁驴自行车、侧面绑着盛货的大花筐横梁上还要挂着放东西的布兜子。买几斤过年肉，买上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上供用，日子好的人家会买上一挂下水或着一个猪头，熬一锅下水炖一锅猪头肉，那就年味十足了；还要买线香买红烛买春联买鞭炮，请祖谱请全神请灶王；最为重要的是添一些新碗碟新筷子，筷子要吉庆的红色，这是添丁进人的美好祈盼，尤是有当婚当嫁的儿女家庭、新婚的夫妇，更要注重这点。

赶“乱市集”最兴奋的当属我们这些孩子。“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太太要个臭裹脚”，这是盐山老家的俗语，也是过去年代过年一老一少的年节向往。往往是一早父母便给孩子块二八毛的零钱，也把早浆洗干净的粗布衣服给孩子们穿戴整齐，仨俩小伙伴相跟着，到盐山城里赶“乱市集”。女孩子们买几根红的绿的线头绳几朵绢花或纸花，男孩子们买几包花炮和响炮，或者买包花生、瓜子和油条，渴了买二分钱一杯的“机器水”喝。“酒足饭饱”之后的男孩子，最爱去的地方是鞭市，儿时认为叫“乱市集”，就因了这炸成一锅粥的乒乒乓乓响的鞭市。那时的鞭市，在小南门荷花坑东侧的空旷地，一早各村的鞭炮商赶着胶轮马车抢占好的位置，牲口放到僻静地方悠闲地吃着草料。而各村的炮车都高挂着写了村名的“旗幡”，整箱的鞭炮码垛在车，盖着厚厚的苫被。开市了，长长的竹干挑着编排整齐的鞭挂，根据鞭炮的大小有不同的叫法，最小的是“小红鞭”，最大的叫“雷子”，还有一炮双响的“二踢脚”。高潮时，鞭市四周此起彼伏的炸响不绝，空中和地面唱和，闪光带冒烟加上震耳欲聋的炸响。每挂鞭放完，总有大嗓门的叫卖声，自卖自夸加上对他方的贬损，往往演变成双方的叫骂，甚至斗殴，记得最惨的一年鞭市炸了市，整箱整车的鞭炮炸弹一样炸响，人们四处逃窜，也有趁机偷抢，便有邻村的一个男孩子炸坏了腿脚，落下终身残疾。人们最容易忘记的是教训，第二年的“乱市集”照样拥挤不堪，热闹非凡，孩子们照样不顾后果地抢拾那些没有炸开的鞭炮筒，掷鞭炮筒是我们的游戏，拿着鞭炮筒使劲砸向墙头，看谁的蹦的最远；如果拣拾的是哑炮鞭筒，就更加兴奋，重新装上鞭芯，可以重新燃放，有时干脆剥出黑黑的火药，直接点燃，看那腾起的火焰和飘荡的浓烟，常有躲闪不及的被熏成黑脸的包公。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在这传诵了不知多少年的歌谣声中，盐山老家的过年按步就班地进行着，一年年一代代，而我们的年龄也从少儿走向青年，走向中年，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