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礼难

岱下搂柴老人

　　送礼难，收礼难，拒礼也难。风气正炽，你被裹挟在内，想做反潮流英雄，那简直就是自找倒霉。以前我常听人说过我们省庄公社一位刚从部队转业的孙副书记，初上任，严格按“老八路作风”办事儿。有一次随公社赵书记到某管区检查工作，中午在饭店吃饭，该管区的村一二把手都在，摆了济济两大桌，菜丰盛，酒高档。当大伙热热闹闹簇拥赵书记入席时，这位孙副书记却拿出了自己带的煎饼，就着咸菜在一旁早就吃起来了——这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一时间，人们都愣了，像看史前动物望着孙副书记，继而目光又齐刷刷转向已经入座的公社书记。公社书记脸一红，很平静地稳坐那儿，两手做了个让大伙坐下的手势，说：“大伙开始吧！”率先举杯，“来，先干了这一杯！”脖子一仰，把杯底亮给大家，然后筷子伸向菜盘，对大伙说：“吃，吃啊！”大伙立即举杯，一饮而尽。一时间觥筹交错，酒桌上热闹起来。孙副书记被晒一旁，像没有这么个人儿。再以后，孙副书记到村里检查或指导工作，村里的大小干部见了，表面上嘻嘻哈哈，却烟不敢递、茶不敢倒、垂手侍立，恭敬有加。但孙书记总感觉他们是拿官话套话应付自己，和自己隔着一层厚厚的皮，工作怎么也协调不好。不到一年，孙副书记调离，到县某部门当排名最后的领导，原因就是和一把手“尿不到一个壶里”。我扯扯落落讲老孙的故事，意在说明当风气正炽，你想阻挡，那就是一种自不量力！洪水排山倒海而来，挟风带电，你凭一己之力想逆潮流而动，有可能毁灭的是你自己。

说到“拒礼”，和老孙“罢宴”同理，大凡有收礼资格的收礼都心安理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拒礼了，可能一时获得“好评”，但得罪的是所有有资格收礼的人。人家收礼你拒礼，你这明摆着让人家难堪，进而人家会怀疑你有“野心”，把你看做是他们自己仕途上的威胁，必欲排挤出局而后快！就是送礼者，也不认为你是什么反潮流英雄，人家会认为你不通情达理，有时还会认为嫌礼轻，“寒碜”了他（她），这样送礼者也不会说好。（上篇《送礼难》中说过，我们这些送礼者就是这样的认为）。我曾有一文《迎检》，其中提到一个乡镇送检查组每人一个非常时尚的保温口杯。一领导拿过来就摔地上了，说：“风气就是让你们这些人败坏的！”弄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非常尴尬。那些已经把口杯放提包内的检查组成员，也都溜溜儿拿出来，放桌子上。问题是，那些已经接受并把口杯放提包内又拿出来的人，他们心里此时此地是怎么想的呢？我不得而知，但我们下边对这位领导的评价是和老孙一样——不合群、邪种，从来不说他半句好。

刚进机关，我几乎也犯老孙那样的错误。有一次，我们到某镇某村检查工作，遇雨，镇里就每人给我们买了一把雨伞。再到该镇检查时，我不忘将伞还回去。到了车上，有人问我：“今天大晴天，你带伞干什么？”我一看别人都没带伞，就赶紧把雨伞往车座底下塞，说：“我听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别人都笑了，说：“老王你做梦了吧？这几天哪有什么阴雨啊！”我嗫嚅着说：“好像是梦……”过后我真的为自己的随机应变高兴，否则我将陷大伙于不廉！

以后出发到乡镇，有领导在，吃喝随之，只在心里默念：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年节，有乡镇也会提一桶油或一筐水果什么的登门，也绝不拒之门外，千恩万谢收下，但心存愧怍。

听“老机关”说：机关工作好干，人难处。这是发自内心的经验之谈！有些事儿，不在事儿本身，而是事儿背后承载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因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简单的工作复杂了，难办了。

感谢党的十八大，下决心刹住了各种不正之风。我想，现在机关工作该是没有了上下左右关系的照顾，工作好干了吧？——那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