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茶

魏和平

缘于农家乐一游，在天目山余脉渐入太湖的丘陵地带有一处叫“水口”乡镇，我们就投宿于附近的农家乐。翠岭环抱、溪涧潺潺、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享受农耕文化，饱餐丰盛农宴，闲话农家桑麻。闲余，有人搓麻将、斗地主，有人嗄讪糊，有人卡拉0K，我们觅景点四处闲逛。上次去了“十里古银杏长廊”和“八都岕古街”，这次就在水口乡镇周边转转。

农耕文化从远古走来，岁月沧桑！农耕文化的复兴，要靠方方面面的“风调雨顺”。

沿山脚拾级到山顶，富丽堂皇的“唐朝十二坊”，拱桥石阶，楼巍阁翘。古时唐都商贾昌盛，市井渲嚣，今日关门闭户，车稀人少。人造景原以为可开发旅游延伸商品，事与願违，此地只有农贸市场开得红火。好在《茶经》中的“紫笋茶”还吸引人，在唐朝年间送入长安成为贡茶，感觉中有故事好觅，一口气登顶，上“大唐贡茶院”。

顾渚山不高，约335米，但有“茶”则灵。唐朝(公元770年)，顾渚山上修了华夏史上第一座贡茶院(皇家制茶厂)，当时釆茶役工三万人，制茶师千余人。试想几万人在山间釆茶，上千人在翻揉制茶，景色多么壮观。

清明前制完茶，急送唐都。“驿骑鞭声砉流电，半夜驱夫谁复见。”(唐.李郢)。““牡丹花笑金细动，传奏吴兴紫笋来。”(唐.张文规)。这与唐朝为杨贵妃送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杜牧)有异曲同工之妙，叹地方官吏为搏皇上、皇妃欢颜耗工费时，劳民伤财。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七碗茶》(唐.卢仝)。文人雅士把品茗写得入喉沁心、闻香生冿、妙趣横生、怡然仙境。

我等下里巴人也喝茶:一次插队在苗岭山寨，过年围坐在火塘边，腊肉辣肠酸汤鱼，酒酣话唠柴火旺。忽然间火塘边的黑瓦罐茶水开了，倒入褐色土碗，小囗呡啜，先苦后甘，润肺清肠醒脑，难以忘却。

在船厂战高温，大汗淋漓。内圈褐黑的大瓷杯里下等粗茶叶半杯的凉茶水，仰头豪饮入肚，凉意一条线下胃入丹田，大呼一声:“册那！适逸。”

绵绵山峦，丛丛茶树，竹林间有数棵老茶树和旧茅舍。老茶人语中茶莽气息，釆茶女衣裙茶香飘拂。“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风光，姐姐釆茶好比凤点头，妹妹釆茶鱼跃网。……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两只公鸡争米上又下。……”(浙江民歌)

好句，摄楹联。“尝遍青玉一尖去雕汗竹，踏破翠霞万叠来仰丰仪。”

茶，客来捧上一杯清芽浮动、香汽氲氤的香茗，彰显主人的热情尊重。想起一段上茶的故事:

是郑板桥还是苏东坡不重要，到茶坊，掌柜看见来人衣着朴素忙招呼:“坐、茶。”，来人拿出银锭，掌柜马上改囗:“请坐、上茶。”，邻座茶客认出来人是名士，起身作揖问安，掌柜大献殷勤:“请上坐、上好茶。”。故事不长，“看人下菜碟”嘴脸栩栩如生，有人写联，“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横批，“客分三等”。

陆羽的《茶经》写于湖州，在文中说:“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叶卷上，叶舒次。”，又“浙西，以湖州上，常州次；湖州生顾渚山中，常州义兴县生君山悬脚岭北峰下。”。

茶坊用水来自顾渚山下的金沙泉，“金沙水泡紫笋茶得全功，外地水泡紫笋茶只半功。”

龙芽凤草、云华碧霞。拜过苦口大师，亲近玉川先生。(以茶的雅称联句)

说真的，本人紫笋茶还没品尝过，友人送过不少好茶，龙井、铁观音、碧螺春、嵊县珠茶、六安瓜片、安吉白茶，都匀毛尖等等。有一次上朋友家作客，朋友特地泡了杯名茶给我喝，啜了几口，友人问:“奈能？”我答:“好茶。”友人追问:“咪道奈能？”我答:“茶额咪道。”友人沧然若失:“册那，碰着茶盲，白瞎了一杯好茶。”得罪各位懂行茶友，本人囗钝舌木，“叫化子吃死蟹只只鲜”。

“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前句的物质生活与后句的精神生活能搭在一起的唯有“茶”。欢宴之中，酒和茶都上得台面，不胜酒力、或开车的人，举一杯香茗碰杯，“以茶代酒敬各位。”

华夏茶之源，有古茶树化石佐证，种植面积世界各国之最。我国的茶分六大类:绿茶、白茶、黄茶、青茶、红茶和黑茶，各地名茶众多，分归于这六大类。在朋友启导下，我还认识了不属茶的茶:藤茶(莓茶)、虫茶。万千世界万千茶，万千香茗万千味。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唐.钱起)

品茗很重仪式感，不分男女老幼、或阳春白雪、或下里巴人，归到一个字——“敬”。

“茶， 香叶，嫩芽， 暮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尖花， 夜色邀明月，晨前独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唐.元稹)

离开“大唐贡茶院”回农家乐路上，离清明前的紫笋茶渐远，离谷雨后的草青茶更近，“俗人多泛酒，茶添话语香”，粗茶淡饭是大众的常态。喝茶不分贵贱，是喝茶人的心境；茶仪不分繁简，是分享交流的心情。

茶，集自然灵秀，山野是茶的天堂，旷远是茶的意境。茶是诗，茶是禅，可怡情、可养性。壶里乾坤，看浮华世事，品人生苦乐。

何以为茶，“夫子庙前讲圣贤”，门外汉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