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的聚会

董安宏

　　电话铃响了。

是渭南的，是老同学刘卫国打来的：“老同学，哎，没有给你打过电话，第一次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卫红走了……”

卫红走了，怎么可能呢？前不久在渭南刚刚见过面，他就坐我旁边。他状态那么好，怎么……卫国说，他也刚刚得到消息，他也不敢相信，但谁能把这种事开玩笑呢？

卫红，真的走了。

又是一个突然，又是一个想不到，人生，就是这样的充满未知，充满离奇。生命，就是这样的脆弱，短暂。到了这个年纪，明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五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我第一次认识卫红是在崇凝中学七四级新生开学典礼上。那天，卫红代表全体新生发言，那个时候的他，是二班班长，同时也是学校团委副书记，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生。

在高中两年中，也许因为不在一个班，教室与教室比较远，我和卫红只仅仅是认识，未曾打过交道。我心里想，这个王卫红能当上班长和学校团委副书记，一定很优秀。早晨，在操场上，课间，在中心广场，饭时，在开水房前，学校搞大型活动，在“主席台”上，经常能看到卫红帅气的身影。见了面或者点个头，或者简单地问候一句，这就是我和卫红的全部交往。

高中毕业之后，卫红是丰原西关村人，我是崇凝隐村人，相距二十余里，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听说卫红也考上学进城了，但读的那所学校，学校毕业了他又在那里工作，我一概不知，这期间我们至少有二十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过任何联系。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即1995年元月第一次同学聚会，我才与卫红有了高中毕业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彼此才有了联系方式和真正意义上的联系。

我们彼此变化都大，第一次见面都很惊诧，卫红说我胖了，“都认不出来了”。是啊，高中毕业时我体重不足一百，1995年的我已经有一百六十多斤了。卫红最大的变化是那一头乌发不见了踪影，有几个同学开玩笑说，王卫红“聪明绝顶”了。

之后的很多年，因为我和卫红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只要有空，就会约到一起喝茶聊天。

卫红人生的每一步都很优秀。他学校毕业被分配到省纺织品总公司，在这家公司，他一步一步从一个普通员工干到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他还当上了省人大代表。我和他交往的三十年间，他给我的印象是大气，满满的正能量，乐观，和善，宽厚，热情……我们交往最多和最为密切的有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间，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在一起喝茶聊天。

卫红是一个生活方式很讲究的人，比如，每天早晨坚持走路，每天晚上睡前喝水，每天早晨起床后要喝一杯水，每天中午坚持午休两小时……他经常给我讲一些养生的知识。相比之下，我是一个很不讲究的人，依正常人的看法，我的生活习惯是一种极不健康的习惯。每每说到这个，卫红并没有刻意批评过我，他总是笑笑，不言对否，他是一个特别智慧的人，是一个能特别尊重人的人。

卫红不怎么抽烟，但喜欢喝酒，与卫红相反，我不怎么喝酒，但喜欢抽烟。卫红经常告诉我适当喝点酒利于活血，对身体有好处，他说我抽烟没有什么不好，尽量少抽点就是。他不抽烟，但偶尔也带烟，在给朋友递烟的时候，他也抽一两支，在一群抽烟的人群里，他好像也是一个抽烟的人，卫红为人的智慧与随和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少有的。

有一年，卫红得了脑梗。

我探视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你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得过脑梗的人。他依然谈笑风生，依然能喝点酒，依然能抽几根烟……他的坦然与从容，好像从来没有得过什么病一样。

王卫红是对的。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就是一死嘛！卫红没有因为得过脑梗而紧张过，而变得特别小心，得过病的卫红和先前的那个卫红一模一样。

卫红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只要有空，他都要回到渭南，回到老母亲身边，陪老母亲吃吃饭说说话。在兄弟姐妹中间，卫红是一个真正的大哥，他的两个弟弟都干到局长级别，但在这个大哥面前不敢有半点的轻狂。还有他那个在乡下的妹妹，他经常给予其经济上的帮助，给予了一个当大哥应有的关爱。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为人，兄弟姐妹都很尊敬他，他成了一家人的精神支柱。

近十年来，我做了几家企业的顾问，退休后的卫红也在一家基金会任职，因为工作，我们很少见面了。本打算今年同学聚会好好在一起聊聊，谁知……

写到这里，我已经写不下去了，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一个好友，一个这么好的人，突然就这么走了，此时此刻，心里头不仅仅只有悲痛和惋惜……

（作为七四届同学会会长，卫红走了，那个最后的聚会不会再有了。悲痛之际，写下这段文字，以表达对卫红同学深切的悼念，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