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烟花声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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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元旦以来，每到深夜，都有人在放烟花。将窗帘拉下来，烟花的声音尤其清晰，它穿墙而来，很快又无声无息的散于黑夜。

可我总觉得声音仍在不断的响。在那么⼀刻，我有⼀些感动，那是人们在庆祝2025年开始的声音。尽管对于许多人来说，每一天的到来和离开，其实都是静悄悄的，和每一个平常的日子⼀样。

在乡村，更是没有人提起元旦这样的话题，那些烟花声，其实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听着黑暗中的声响，想像着烟花在天空盛开的样子。

当日历翻到2025年，心中有许多的不舍，总觉得2024年只是跟我们捉了一个小小的迷藏，侧声再喊，它便会回来。

这只是人们的幻想。烟花易逝，日子也是，它不会慢慢的熄灭，在迸发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光热已融入黑夜。我对消失的一切，都充满了可惜，我仍像是一个孩子，仍不想长大，并⼀次次幻想能回到从前。

事实是，我的头上也有了更多的白发。今天去剪发，犹豫片刻，仍是将头发染了色。剪发的师傅今年不回家过年，记得去年此时，我是迟来的顾客，他们以飞快的速度给我剪完头发，然后快速坐车回家。

“爸妈都来这了，过年回不回家都⼀样”剪发的师傅和我说。是的啊，想起路上奔跑的汽车大军，人们塞车也要回去，无非是要与家人团圆，年越近，心越焦。

时间止不住的流逝。

这两天收拾房子，才发觉我竟然没有买新的日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不翻日历了，家里倒是放了几本旧日历，厚厚的，孩子们在背面画了一些图画。

那应该是婆婆放起来的，我⼀股脑全丢了，前几天看视频，说过期的日历不宜放在家里，想想也是，过期的日历还有什么用呢。它的存在只会提醒人们时间的决绝。

每一个年月的更叠都很决绝，它不管你是否做好了心里准备。安静的夜里，听着风声，竟有种打开门去看看的冲动。

其实，黑夜给了人们许多自己面对自己的空间，每一天都有不可知的东西在等待我们，你不能在纸上找到生命的答案，每一个人的经历都不⼀样。

我很少会失眠，但这段时间全身痒得难受，只要触水或摩擦，全身都有反应，甚至坐着不动，它们也会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场战斗。总感觉血液中有什么在碰撞，只要安抚不好其中的某一个细胞，全身都会跟着反抗。我需要静下来，不要轻易去招惹那些潜藏的坏情绪。

眯眼睛，却没有睡意。隔⼀会儿，烟花的声音又再响起，这会儿似乎换了一个方向。但同样持续的声音很短，这是某个人的一时兴起吧，像是某种预热，等过⼀周，烟花的声音会响彻黑夜，农历新年的到来，烟花会牵引更多人的目光与兴致。

我是喜爱烟花的。小时候，人们正月初九就临时搭棚点灯。所谓点灯，也就是村中有人添新丁，便会在新年伊始燃⼀盏灯，悬于神像之下，用竹篾搭建成灯罩，四周用纸糊好，纸上有字和图案，都是美好吉祥的寓意。中间点灯，每天添上油，在这期间，人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设宴款待亲友，彻夜灯明。

待到正月十五，村人集中⼀起放炮，放烟花，然后将灯烧去，那是村里最热闹的一天，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一天。

那里离我家只有几座屋之远，一条小巷走下去便是，在家便能看到空中的烟花，但仍是会兴奋的跑到现场去看。据说，谁放的炮响，生活就会更加红火，可想而知人们的热情。那时候，放得最多的通常是从外面回来的人，他们在外谋生，赚的钱也多，放的炮更是一捆连上⼀捆，烟花也是挑好看的放。

这样的盛景已是多年不见。前年吧，见到村姐妹发来家里闹元宵的视频，面前燃起红红的长长的炭火，人们赤脚从中冲过去，他们也不会受伤，这让人很是惊讶，神奇之事无处不在。

烟火声中，打鼓的是村里一位老人，他正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起在灯下用力敲鼓，小孩学得有模有样，强烈的节奏与喜庆感，让听者也忍不住在心中敲起了节拍，这样的节日教人难忘。

今年，那位老人去世了，短短两年间，村里已走了几位老人，想起来有些伤感，但又是那样平常。村中的习俗仍是没有改变，人们仍是会准时点灯祈福，更是会早早用纸写好每家人的名字，在锣鼓声中，大家抓阄做福做社，早早订好这⼀年带头做社的人，俗称社头。

今夜宜于追忆，烟花的声音一响再响，我们小时候见过的人群多已陌生，烟花的声音不知不觉掺入⼀些惆怅，所谓半忧半喜，所谓半梦半醒。

今日与妈妈视频，她的整个上排牙齿竟然全掉了，要重新镶牙，人若少了牙齿，面容便完全改变，我竟然在她的脸上看到奶奶曾经的样子，心里⼀惊，不忍直视。

妈妈说，弄牙的过程很麻烦，要等到年后才能弄好，也就是说，她要顶着这样的牙齿过年了，她与我说起爸爸，说他的懵懂与迷糊，语气中全是叹息。

人必须接受一些时间的变化。那时候，我们尚小，听到的烟花声都是欢笑，火箭炮砰的响起，总是忍不住抬头望去，烟花散开，集中了世上最丰富的颜色，美丽至极。人世辗转变化，在异乡再度听起烟花之声，有些恍惚。

今晚下了一些零星小雨，竟然仍有人在放烟花，他们是打算⼀直放到新年的吗？新春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