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与算计

广陵杂陈

在通常语境下，计算泛指谋划考虑，算计专指阴谋使坏。就行为属性甄别，二者虽一字之差，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马克斯•韦伯将人类理性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前者不关心目的是否正当，只关心达到目手段是否最优。问题在于，最优手段不等于正当手段。

就手段正当性考量，产出最大化的最优手段无非三类：一类是利人利己，比如你在赚钱发财同时，也让别人分一杯羹；再一类是利己不损人，比如你在职场凭自己本事赢得职位晋升，并未“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另一类是损人利己，比如用贬损别人方法来抬高自己。显然，前两类乃正当计算，后一类属阴坏算计。

有道是，“穿不穷，吃不穷，不会算计一世穷”“家有万贯家财，不如日进斗金”，前者是说人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否则就会一辈子受穷；后者则阐明人不能坐吃山空，而应不停创造财富，从而规避“富不过三代”魔咒的道理。此处“算计”动机目的纯正，性属正当计算。

相对于一般常态算计，大不了损人利己或害人害己，“精致的利己主义”算计，则有可能污染职场生态，从而损群利己殃及公共利益，甚或招致害群害己两败俱伤。

钱理群教授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洞若观火：“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一茬复一茬通权谋善伪装的“多面”贪官前腐后继，为钱先生精准预警提供了实证。

工于心计老谋深算类算计，多源于动机不纯目的不正，注定难遁害人害己恶有恶报定律。《红楼梦》中的王熙凤绝对配称“算计大师”，她耍尽权谋玩遍机变，弄得贾府一败涂地，也报应自己落得凄惨下场。曹雪芹如是慨叹其无常命运：“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清朝大贪官和珅也是精于算计的“两面人”，他一面辅佐主子竭尽溜须拍马之所能事，一面算计身边同僚无所不用其极。可怜，终局一样难遁“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定律，未能幸免处死厄运。

二战时期德国“牛人”——外交部长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不过一介工于心计擅长钻营的流氓政客，凭借心机权谋骗得元首信任爬上高位。难道这厮真对元首忠诚不二？当然不是！1945年4月20日，他参加完元首生日宴会后，预感德国大限将至，悄悄背叛主子逃出柏林。这个作恶多端的算计弄权人渣，终局毫无悬念被判死刑，且第一个被送上绞刑架。

举凡崇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算计之辈，要么欲壑难填，要么嫉妒成性，注定必将自食恶果。

《红与黑》中的男主角于连，乃司汤达塑造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不朽典型。此公崇尚自我奋斗动机很简单，就是个人往上爬，为实现这一野心，任何卑鄙下流腌臜龌龊之事都干得出来，甚至“吃了豹子胆”与市长夫人勾搭成奸。最终被“多行不义必自枪毙”一语成谶，因枪伤市长夫人被送上断头台，做了23岁的“短命鬼”。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善恶之间存乎一念。电影《闪闪的红星》中，潘冬子略施小计，把米号告示牌上“今日无米”改成“今日售米”，巧借饥饿百姓对米号囤米不卖的群情激愤，引导他们将白匪勾结米号老板已装船待偷运，作为军粮的两万斤大米哄抢一光。胡汉三气急败坏之下，吐出一句走红市井坊间的经典台词：“就是这一字之差，两万斤大米全完了。”米号老板“今日无米”算计背后之恶念，与冬子“今日售米”计算背后之善念，形成了的鲜明对比和强烈反差。

马克斯•韦伯之所以将人类理性区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目的正是为了让人类更好辨析理性走向进步。相对于工具理性只追求手段最优效用，并据此导航行为；价值理性所选择行为，与其带来结果大小无关，而与人类求真向善尚美价值相关。工具理性强调正确地做事，价值理性强调做正确的事，换言之，人类理性成事，计算不可少，算计要不得。

作者简介：陈庆贵，高级职称，曾任某地文联（社科联）副主席。1984年始发表诗歌、散文、时评、杂文等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瞭望》《中国青年报》《新京报》《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杂文报》《杂文月刊》《经典杂文》《杂文选刊》、香港《大公报》《信报》、美国《侨报》等境内外数百家媒体。曾获各类奖项数十次，其中，全国评论、杂文奖24次，杂文《痛打“狗心理”》获首届全国“鲁迅杂文奖”金奖，三文分获2013、2014、2015年江苏省报纸副刊杂文一等奖。多篇作品入选多版本全国年度杂文年选，已公开出版个人杂文集《红楼关得很沉重》《鹰眼守望》《苍生人话》《思路话语》《世相杂陈》五部。创作成就、自传入书《中国当代杂文家》《走近杂文家》）。个人微信公众号、新浪微博、美篇：《广陵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