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越嫒 越玉柱 </p> <p class="ql-block">浊水欢歌</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给人看完病带着大黄往回返已是日落时分。牛羊入圈，鸟雀归巢，太阳的余辉映红了西天云彩。因念着儿子來财，不由加快脚步。刚进村口就瞭见自家庭院的老柳下拴了几匹高头大马。</p><p class="ql-block"> 大黄叫了几声撇下李有福先主人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进了院子，见树下拴了四匹骏马，其中一匹枣红汗马，蹄长胯壮，配着精美的雕鞍。李有福认得那是一匹塞上有名的突厥马。自家的驴儿也回来了，正在槽上吃草，见了主人扬起头“呃儿呃儿”叫唤起来。</p><p class="ql-block"> 客房里坐了三位客人，正围着火盆取暖。见李有福背药包进门，都立起身施礼问候，叫着“李掌柜”。</p><p class="ql-block"> 三人一色的蒙古长袍、毡筒靴，腰挎弯刀，膀阔腰圆，个个强悍。</p><p class="ql-block"> 其中一个自称巴音的后生，同來财仿佛年纪，更显气宇轩昂，上前说道：“我们奉主人之命，专程护送贵公子回来。我们带来一匹上好的蒙古汗马是主人赠与掌柜的。另外，主人还有一些钱物相送。”说着顺手提过一布袋。</p><p class="ql-block"> 至此，李有福心下明白石玉柱非等闲之辈。李有福提那布袋，觉得沉重，解开扎口伸手进去，原是银元和铜板，还有民国政府新出来的钞票。马上缩手，放下布袋，说：“这我不能收！我家行医种地，生活也算殷实，不需要这多钱。”</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多少年救死扶伤，助人为乐，事情一过也就抛置脑后。他以为救石玉柱自是份内的事，就像黄河水日夜奔腾流淌再平常不过。他从没想到什么回报。</p><p class="ql-block"> 三人见状慌了，齐声施礼说道：“掌柜的一定得收下，这是主人的吩付。我们主命难违，如果拒绝，我们回去定受重责。”</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再三推托不过，安顿客人坐定，提布袋进了里屋。來财正跟娘说着什么，满面春风。</p><p class="ql-block"> 见了父亲，來财回头笑着说：“爹，你能猜到我石叔父是个干甚的？”</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把布袋放在炕上，说：“爹哪里猜得到？当初他说是作皮毛生意的，我总看着不像。”</p><p class="ql-block"> 來财娘在一旁笑哈哈答腔道：“真是看不出，咱石兄弟原来是个王爷。”</p><p class="ql-block"> “王爷？”李有福惊诧不已，真是人不可貌像啊！</p><p class="ql-block"> 原来石玉柱的真名叫石拉布多尔济，世袭亲王，是阿拉善的札萨克诺颜，人称石王。石王早年在北平求学，学识渊博，精通汉学。后来其父去世，经国民政府批准承袭世位，任命为阿拉善札萨克。回阿主政数年，政务焕然一新。其妻金氏是晚清皇室贝勒载涛之女。石王经常微服私访，了解民情。不想此回出访，竟遭不测，险险丧命于大漠雪野。</p><p class="ql-block"> 來财讲述王爷府的气势排场，手抓羊肉的鲜美，以及石王的热情款待。临了，将一张石王作的荒漠地图和一信交与父亲。李有福展信来读：</p><p class="ql-block">兄台钧鉴 ：</p><p class="ql-block"> 弟归家后身体复原，早无大碍。望兄勿念。</p><p class="ql-block">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救命乎？兄乃玉柱重生父母！兄谦和恭谨，助人为乐，医道高超，医德敦厚。能与兄结为金兰之好，唯玉柱三生之幸！</p><p class="ql-block"> 今有一策与兄相商：黄河北岸的戈壁荒原属宁夏道阿拉善王旗辖地，弟多次前往考察，荒原南高北低，若能掘一河引黄入漠，可造千顷良田。黄河临岸，有黄河南移变迁中淤废的天然河沟壕地数十顷，是阿拉善王旗给部属的户口地，今收回划给吾兄，兄可因地乘便，整修为渠，进行灌溉，吸引逃荒汉民施以试种，可大获其利。唯盼吾兄能牵头创此业，富民、富己、富子孙，造福一方。弟同來财谈及此事，來财欣然应允，后生可畏，勇气可佳！奉上微薄银钱，乃玉柱数年积蓄，供兄资用。弟在京求学期间，有一同窗挚友，姓贾，名雨来，饱学之士，精通水利，弟当推荐助兄。</p><p class="ql-block"> 另外，弟膝下犹虚，颇爱来宝。若吾兄同意，弟欲收为义子。供书识字以成大器。兄若能成全，可让家丁巴音等三人携来。</p><p class="ql-block"> 弟石玉柱谨上</p><p class="ql-block"> 民国三年廿月五日</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读罢良久不语。联想到昨夜异梦，白日又巧遇老道以及老道的偈言，心下甚感诧异，难道这是天意？可这大漠开河绝非寻常易事，需投入大量财力、人力，还要付出多少艰辛！</p><p class="ql-block"> 來财怂恿父亲：“爹，还是应允了石叔父！有他帮助，挖一条河哪能不成？等河挖成通，咱家就成了大财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爹天天背个药包，风里来雨里去强上百倍？”</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狠狠瞪儿子一眼：“信口雌黄！”</p><p class="ql-block"> 来财再不敢吱声。</p> <p class="ql-block"> 说到石王要认来宝作义子的事，一家人皆大欢喜。来宝听说能念书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在炕上翻跟斗。来宝刚满十岁，聪颖调皮，圆圆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扑扑闪着，很是招人喜爱。</p><p class="ql-block"> 來财用手捻一下弟弟的额头，戏道：“小少爷，将来的小王爷，当了官儿别忘了哥哥哪！”</p><p class="ql-block"> 來宝扯住娘的衣襟叫道：“娘，哥哥弄疼我了。”</p><p class="ql-block"> 李有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他的爷爷曾中过晚清举子。后来家道衰败，山西老家活不下去，李有福携妻儿、出西口远走他乡，颠沛流离，漂泊到这南梁外滩上。以后来宝、三巧相继出生，一家五张嘴，日子拮据。來财长大，生活过好了，来宝也到了读书年纪，可滩上没有学校，家里又请不起私塾。李有福只得忙里偷闲教两个儿子识一些字罢了。</p><p class="ql-block"> 晚上，李有福宰羊置酒招待客人。村邻听说李有福结交了王爷，也带些特产过来捧场道喜。大家猜拳饮酒，说说笑笑，热闹非常。三个客人杯杯见底，个个豪爽。席间，來财娘的干闺女，邻家的丫丫姑娘还抖开嗓子来了一曲山曲儿：</p><p class="ql-block"> 一苗树呀两朵花，</p><p class="ql-block"> 汉和蒙呀是一家。</p><p class="ql-block"> 阴山高来乌拉山低，</p><p class="ql-block"> 汉和蒙呀亲兄弟。</p><p class="ql-block"> 汉蒙本是亲姑舅，</p><p class="ql-block"> 祖祖辈辈呀亲不够。</p><p class="ql-block"> 肉呀酒呀一搭搭凑</p><p class="ql-block"> 汉和蒙呀是连心肉……</p><p class="ql-block"> 山曲儿高吭婉转，唱得巴音眼也直了。一曲歌罢，众人频频举杯。半夜席散。</p><p class="ql-block"> 天刚破晓，巴音等辞行。</p><p class="ql-block"> 來财娘忙着给小儿子换了新衣，收拾停当。李有福将修好的书信交与巴音。巴音抱来宝上马，自己也跨蹬骑上，将来宝护在怀里。 </p><p class="ql-block"> 來财娘送儿子远行，自然少不了哭哭啼啼。来宝见娘哭，也开始抹泪，走出老远，还回转身把小手挥着。（待续）</p> <p class="ql-block"> 作者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