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纪事

天马行空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寒不寒,心情却是掉入冰点的寒。因为这天,六车间通知聚餐,美其名曰:吃散伙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散伙宴是及格的无疑,领导请了所有与六车间关联的部门负责人,还将我这退休的也邀请来,曰:六车间所有组员,有始有终。而我的心好痛,这是美食也稀释不了的痛,无奈借口早早离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2019年12月,六车间成立正式开工,到2025年1月20日确定散伙,看似短短的5年零2个月,之于我在烽林的16年工龄来说(不含临时工2年),应该说1/3宝贵时间与其相伴相行荣辱与共,就这么散伙了,心绪如打翻的五味盘,实在不是滋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5年间有太多困难,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又岂是能一笔带过的,2019年试生产,不足2个月,新冠疫情爆发,原本正月也需加班加点的生产任务,跟着调整,如全程口罩,分区就餐,定时核酸检测,后因全球疫情越发难控的形势,生产被迫按下暂停键,每年短至1-2月,长至半年的停工期,一路磕磕绊绊的挨到了疫情结束。2023年,六车间的DNT生产的春天随之而来,六车间的在线工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必寄居其他车间篱下,好似抢了他人饭碗,看人怨恨的目光了。随着冷凝机进驻,班班出成品,出精品,提纯工艺一流,国外订单如雪片飞来,六车间正式进入产销两旺之境,全员全勤,一个月连1天的休息日都是奢望,只是,六车间的工人工资确实不高(拿不过所有没接触危险物质的),接触物料有致癌风险,物理反应产生气味大,生产全程面罩相随,从投放物料到分筛出料,再至包装,不能风扇,不能空调,工房内冬天冷得打颤,夏天热得汗流浃背,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待遇,工人无怨无悔的坚持(因为谈判与申请无用,工价从一天120元降至82.5元,这期间550元的岗位工资还被调整了,美其名曰为工人考虑,多干多得,可实际情况是固定收入变成无保障的虚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想六车间创立之初,厂里为了动员三车间,四车间员工到新车间新岗位,特发通告,大体内容是:为支持企业改制,试点六车间,工资待遇不低于车间平均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时,我在208电子雷管工房,属于奖金比较高的工序按量取酬,然而,人际关系复杂,两个班组,一组属于有后台有关系的,分配任务始终饱和,奖金高接近5位数。另一组,就是我的这组草根,捡些残羹剩饭,奖金自然是打了许多的折扣。更有甚者,让我们组重验未修的返修品,那时我刚进入验电打标工序,也没有人告诉我返修品要注意什么,只知道电阻通过能吐标就是不重码的合格品,天知道烧过的药头,还能全电阻打标通过,就这样一发漏网之鱼流入下一道工序。而无耻之徒竟然将所有责任推到我的头上,在领导面前将她没有告知注意事项等等矢口否认。事后,我想也许是我的存在让她们不能为所欲为,故意下的绊子吧!因为,我会跟领导要单子,不至于我们组看人挣钱干瞪眼吧。可是,有什么用,组员不会因此为我说一句好话,估计她们将人性看得通透,不会去得罪带长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与其夹缝求生,不如换个一碗水端得平的同工同酬的工序,不受这种窝囊气,看清楚了事实后,我申请调离原岗位,我的细心与负责人所共目,验电出标岗位一时无人接手,有人挽留我我也不留,自此,进入六车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入六车间,大家都一样,一起学习新工艺,一起干活,即使是额外的装车,卸车大家轮流来,工资差别不大。时间一长,各种小心眼也跟着出来了,能来钱的,班长指定谁参加,或着就一人独揽,这样一来有样学样,带班的工资经常是组员的倍数。人性也许是跟着所处位置与立场成正比的,这与我初衷相悖。而我也快退休了,算了吧!况且与虎谋皮没有优势,按耐冲动,不再生事了,熬一熬就退休了,我这样安慰自己。离退休的时间越来越近,人说火工人能平安上岸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深信一点,就是善良的人会得好因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4年9月13日,我上下午班。跟平常一样,一接班就到干燥间筛料包装,接着我到二楼平台帮忙离心、蒸馏,其余3人打托完就去休息,等待全部离心完再抽料烘干。上平台时带班的告诉我后山的轴流风机有问题先不要开,在没开轴流风机的情况下顺利离心两锅,在第3锅离心物料进锅时,带班的跟我说轴流风机可以开了(前面离心下物料时,他打电话问询了他的师傅,上一组人员说:早上环境监测的来监测过,轴流风机工作正常),因为工艺要求离心时必须开轴流风机,于是,按他的指示我点开工作指示灯正常的风机(另一个指示灯坏了,反映一年多,始终无人来更换。带班的说仅仅只是指示灯问题,不影响风机正常工作。我始终报怀疑态度,而我组员的身份不允许我多说),轴流风机打开大慨5~6分钟,第3锅物料进入离心程序时,轴流风机的指示灯盒子爆闪,有白烟冒出,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哪里爆炸了?我来不及多想快步奔到1号釜,关闭蒸汽进口,打开放空伐,然后才能安心下平台……当我跑到楼梯口准备下楼梯时,离心机下口的物料未能及时挪开,产生了第二次爆炸,幸运的是这次的爆炸冲力是向上冲的,借这当口,我不顾一切冲下平台,跑出工房,跑出工房数米后,我回头看了一下工房被毁情况,脑中飞速评估了去关闭6号蒸馏釜蒸汽阀的成功率(第一次爆炸的配电盒子在平台中间3、4号釜之间,第二次爆炸也在平台中部,我能立即处理左边的危险因素,却因火势到达不了右边) ,火势熊熊,无奈作罢。就此一耽搁的几秒,第3股爆炸波横向扫来,距离我离开工房门仅仅几米,仅仅几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见爆炸声,正在休息的组员也跑出休息室,我们跑到监控室,查看车间爆炸具体破坏程度,一边打电话通知领导及各部门,领导急令撤退,疏散到安全区域,拉警戒线并等待救援。从带班者的口中,我才知道第一声爆炸从后山的轴流风机传来,而不是我在平台所见的配电盒子。第二声爆炸也因轴流风机的管道中残存的甲醇气体逆导而来,又引发了离心机内正在离心的物料与不远处料框里准备烘干的半成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电话还在拨出,此时,视频突然断了,电话也断了,估计工房内的电线烧着了,风险未知,也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我们紧急撤离,在撤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发抖的,腿也是发抖的,我这是死里逃生啊,从平台上下来用时14秒,这是生死14秒,我一改平台上的沉着冷静,甚至感觉到手软脚软的虚脱……那是2024年9月13日,17:14:47(回忆是痛苦的,记忆中的时间)而六车间也在这一刻被永久按下了停止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我也不是天生的大胆,我安家在这里,我出生在这里,早已将此地作为我的故乡,我也深知物料渗出的危害性,我不想破坏这里的生态与这里的一草一木,这是我赖以生存的永久家园,我们自己不保护谁来保护呢!因此,我义无反顾,总能沉着冷静。而此次,我心有余悸啊,再迟数秒,我也许就也许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想刚投产不久,也是我在平台上,那是个大夜班,1号釜外接胶皮物料管因耐不住压力被冲破,物料从破口井喷,我没有第一时间逃生,坚持在平台关闭蒸汽,打开放空伐,处理完危险将损失降到最小后我才下平台,却因吸入有毒气体,到医院吸了几个小时的高压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还有一次别的班组物料涌出,操作工傻了一般,连最基础也最安全的电闸与阀门都不懂得拉下,一任物料泛滥潮涌,还到处找班长问该不该拉电闸……该学的都学哪里去了,不禁令人啼笑皆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们撤离后,又有数团黑雾升腾而起,接警集结的消防车,不明车间内情不敢贸然进入火场施救,等待卸货的数十吨物料的槽罐车还停在融化池附近,我是焦虑的,我只能将我的顾虑汇报给带班者,建议报告领导后,紧急联系槽罐车司机,将物抓紧时间料移走……带班者回:那不是你考虑的,领导让你撤离就撤离。我还能说什么呢,不然呢,估计又该黑我不听指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们的逃生方向是错的,等待救援的时间是漫长的,特别通讯全无的情况,现场的内情及车间里面我处理的情况无法汇报出去。我们撤向里面的车间,这是更深的山坳,而且出口封堵了,只等饿着肚子干等救援。晚上9点,从后山由消防员架梯子上围墙接引我们撤离,那时,六车间窗口的火还在燃烧,足足3个小时,这样整个车间都该烧化了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特别懊恼,如果我向外撤离,就能及时将情况直接汇报领导,争取到最佳救援时间。毕竟所有的罐体,火烤时间越久越危险,而我在平台上已经处理了最有可能爆炸的一号罐罐。因信息传达不了,施救时间无奈延长,而至工房全面过火面目全非……爆炸后,责任调查,事故认定,一茬茬人来,询问,调查,笔录,非得揪出操作失误吗?我也是在调查问询和监控回放中得知爆炸的是下风机,而我开的是正常指示灯的上风机,这不合逻辑思维与推理,消防那边迟迟不能出调查结果,以致时间一再后延,问询也一再跟进……持续日久的调查结束了,事故认定的内核消息是我等平民接触不到的。回家休息到10月底,通知我办理正常退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后,忙羊补牢,各工序展开倒查补漏,逐个机器检查,保证安全生产。这是后话按下不谈,当就六车间有两说法,一说继续留下整修整改后来年5月恢复生产,一说迁往湖北重新办厂。留下又涉及到县里各分管部门的各种审批,须时甚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等待与拆卸分解机器,运走后,六车间除我以外待岗的工人们得到了确定的信息是,六车间散伙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短短5年时间,在希望中开工,在疫情中等待,在订单如雪片,前景一片大好时永久散伙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曾经,我庆幸,在许多三线厂无疾而终的破落后,烽林是上天眷顾着的幸运儿,因军工招牌而保留,虽然不及昔日非凡的一半,但毕竟是存在着,比起偏远山区被废弃的空寂来说,那是强百倍的神话传承。而今,我的心在滴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烽林改制前景和成功与否令人堪忧,我,曾经的一份子,在雷管划归167,拆除机器与设备时的心痛感觉,又再度袭击了我[心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