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南疆 — 罗布

插旗崖

今天是17:20从和田发车。16:00,我们到达了和田车站,终于看见了白天的火车站。和田到库尔勒的铁路里程有1300多千米,行程十六七个小时,我们终于可以在大白天行车,观赏沿途风光了。<div> 在1993年环塔克拉玛干考察以前,我对沙漠和绿洲的关系,只是对文字的字面认识,并没有实际的感受。一个多月走下来,终于实践性地认识到,在沙漠的干旱中,只要有一道流水,就能形成一片小绿洲。如果有一条河流,就能形成一大片绿洲,能够容纳整个村庄。如果有若干条河流,其中还有较大的河流,就形成大片绿洲的骨干,绿洲中不仅有村庄,还能容纳一个乃至几个县的县域。</div><div> 然而,绿洲就是绿洲,只要一出了绿洲,就是黄色的沙漠。中间连过渡都没有。往往汽车在绿洲的公路上奔驰,两边绿杨遮天。行到边缘,绿色戛然而止,眼前就是一片灰黄。绿洲和绿洲之间,少则几十千米,大绿洲之间,或是一二百千米,甚或三四百千米,其间只有黄沙和戈壁。<br></div> 如今有了火车,列车开出车站,不久就经过了玉龙喀什河。和田地区有两条主要河流:西边一条是喀拉喀什河,东边一条是玉龙喀什河。过去,和田玉主要产于这两条河。在维语中,喀什就是玉石的意思。喀拉是黑色的意思,喀拉喀什河主要产墨玉,玉石呈墨绿色。玉龙喀什河则多出白玉。所以汉人通称这两条河为墨玉河和白玉河。<div> 和田玉不同于岫岩玉等内地玉矿,很少大块的整装的玉矿,多是在山中一小簇一小簇地分散分布,人称“鸡窝矿”。当开春山上雪水下泄,冲下山上的石头,“鸡窝矿”石头随之冲到河里。从昆仑山一路冲滚到平地,棱角全部磨圆。所以在河床里可以拣拾到卵形的小玉石,称作“籽玉”。至于在山上发现如紫禁城里的“愚公移山”玉山那样的巨型玉石,那是百年难遇的。<br></div><div> 30年前我来考察的时候,在和田文管所办公室里,有人拿来几块大拇指大小的籽玉,说是25块钱一块。那时河里就常常有人来寻找拣拾玉料。后来几年,大批人马来到和田,在河道里乱挖,深挖、过筛,对河道和周边环境造成了极大破坏。 </div> 直到政府采取了严厉的禁止行动,这股乱挖乱采风才慢慢煞住。这次来到南疆,发现玉石的集散地变到了喀什,尽管喀什并不是玉石的主产地。而在和田的宣传口径中,竟完全没有了对玉石的炒作,所以,只见宣传絲綢、约特干和核桃。当然,白玉、墨玉两条河流,也已经变得平静、清爽。 从玉龙喀什河向东,从和田市到民丰县之间,不过270千米的距离,就有着和田、洛浦、策勒、于田4个县。过去,县与县之间,出了县区就都是沙漠戈壁了,但是现在来看,变化非常大。几乎看不见大片的沙漠,都建成了农田和村庄。农田周围种植了茂密的绿树,作为农田的护墙。 17:20从和田发车,也就相当北京的下午3点。两个小时后,开始用晚餐。这是第一次在列车上用餐,东方快车第一团占用整个第6车箱餐车。 晚餐很丰盛,有荤有素有啤酒,列车员还在不断上菜。这也是第一次大白天在沙漠戈壁间边用餐边欣赏窗外风光,车箱里欢声笑语。 从车窗外可以看到,已是一片灰黄的沙漠。这时列车已经开出了民丰。从民丰到下一个县城且末,长达300多千米,中间没有城市,而到库尔勒就有约1000千米。<div> 30年前,我们只能凭两部巡洋舰跨越这300千米的行程。中间完全没有水泥、柏油,哪怕是砂石路。只有“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br></div><div> 其实,新疆的公路局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修路,也一直在不停地修路。<br></div> <h5><font color="#9b9b9b"> 30年前考察时的摄像,年深日久,当年的磁带模拟纪录,约10年前我把它转成数字保存,就是这样的效果了。</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我们在路上就遇到养路工人在烟熏火燎地铺柏油。但也只是在没有路基的简易道路上薄薄地铺上一层,待春天一过,昆仑山“夏日消融,江河横溢”,像猛兽般的洪水从沙漠中漫过,一切就都不复存在。<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在民丰到且末的途中,我们就遇到了洪水过后留下的一片积水。当我们试图冲一下的时候,第一辆车就陷在了水里,不得不把它倒着拖出来。<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第一辆巡洋舰试图冲过积水区</font></h5><div><br></div> 茫茫沙漠,百十里不见人烟,怎么样才能渡过这一片水,很让我们犯了难。正在“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的时候,对面从且末方向来了一辆车,见到这一片水,也难住了。于是我们和他们商量,双方都取出自己带的长长的钢丝绳,连结到一起。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洪水中连结钢丝绳</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 大家脱下长裤,或是挽起裤腿,趟着泥水,把各自的钢丝绳连结起来,先用对方的车把我们的拖过去一部,我们再把他们的车拖过来,最后我们再把自己的第二部车拖过水,终于在晚饭前赶到了且末县招待所。<div> 亲身体验过沙漠的壮阔,沙漠的风暴,沙漠的洪水,就让人经常关注沙漠的动态。<br></div><div><br></div><div> 从19世纪后期起,100多年来,中外大批各色人等,出于各种不同的目的,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做了大量考察工作,发现了一批古代的居民聚居地。崖下客把一些主要的遗址示意如下:<br></div> <h5><font color="#9b9b9b"> 图中,红色圆点是今天的城市,含地级市、县城,只有安迪尔不是城市,只是民丰县的一个牧业乡。绿色方块是已经发现、发掘的古代遗址。</font><br></h5><div><br></div><div> 可以看出,无论古今,塔里木南缘的那些居民聚居点,都是沿着昆仑山下泄的河流附近布局的。其中,最靠北的一排,皮山古城、扜弥(扜 wū 读乌)、尼雅、安迪尔、且末、楼兰等遗址,朝代都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遗址中往往出土中原汉代的絲綢、钱币等物品。这批遗址,沿河流大多可以对应到今天的各城镇、居民点,而距离往往在150千米上下。它们的存续时间一般延续到五代至宋朝初年,此后便湮没在沙海中。<br></div><div> 比这一排向南,丹丹乌里克、米兰等遗址,时代多在唐宋时期,也就是比之皮山、扜弥、尼雅等遗址,约晚千年左右。<br></div><div> 从这些遗址看,大约两千年前,今天的皮山-和田-民丰-且末一线往北约150千米,都是富饶的绿洲,也就是丝绸之路的南线。张骞通西域,找到大月氏后回国,就是从这条道走的。<br></div><div> 但是千年以后,也就是五代、宋朝时期,这批绿洲城市就陆续放弃了,人类的生活区域北线,退缩到了丹丹乌里克到米兰一线。为什么?被沙漠掩埋了。塔克拉玛干的沙漠,是流动性沙漠,随着北方的来风,沙漠不断向南推进。到近代,人们只能退缩到红点这一线生活,而沙漠却还在不断地、缓慢地、却坚定地向着南方推进。<br></div><div> 幸好,国家制定了锁住沙漠的政策,新疆的各族人民开始了大规模的锁边工程。2024年11月28日,也就是我们回京的一个月以后,一条绿色拉链在沙漠南缘合龙。<br></div> 锁住沙漠的方法很多。植树、做草方格、树芦苇沙障……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草方格</font></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芦苇沙障</font></h5> 甚至还有光伏锁荒<div> 晚餐后就进入了驰向库尔勒的千里路程。领队告知,早晨8:30在列车上用早餐。时间很从容,不必天不亮就下车赶时间了。<br></div><div> 起床去到盥洗间的时候,看到列车员正在车门处撕纸条。原来她用很宽很粗的纸条子,把车门一圈都塞得紧紧的。现在正在撕下这些塞紧车门的纸条。我问列车员,这是干嘛?为什么要塞纸条子。列车员笑笑说,晚上风沙太大。原来,晚上走的是从若羌向库尔勒一线,这是风沙最大的路程。<br></div><div> 我一下子明白了,因为这条路我30年前领略过路上的颠簸和风沙。当年考察从若羌到库尔勒的一段,近500千米的路,都是在解放初期沿途烧砖,用红砖铺砌的,风吹砂打、车辗马踏40年,以越野款的丰田巡洋舰的悬挂,把我们颠得七荤八素,加以沿途一直都是风砂弥漫,这一段虽不能说是“地狱之旅”,也确是让人提之胆颤。<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若羌到库尔勒途中的风沙</font></h5><div><br></div><div> 看来,现在我们坐在火车上,平平静静地睡梦中就通过了,实际上,那里仍然是风砂之途啊。</div> 库尔勒自是艳阳高照,风平沙静。早餐后的目的地是尉犁(yùlí,读玉梨),声称是罗布人村寨。但是,还有一个条件,外国人不能参加。我们团里有3位来自马来西亚,旅遊团另派车辆安排他们去别处参观了。<br> 想起来了,库尔勒有一个军事演习基地。2018年,国际军事比赛在库尔勒的演习场举行。 那一年,儿子和几个伙伴在暑假里带上孩子到新疆自驾独库公路。从库车开出独库公路后,就到库尔勒去看军事比赛。比赛有一个向社会开放观看的时间。他们几部车拼命赶到库尔勒,却是刚刚结束当天比赛,观众全部疏散。儿子和伙伴们向站岗的士兵求情:我们是专门从北京来看军事比赛的……so so so……感动了哨兵,把他们放了进去。不但放了进去,反正没有其他观众了,就任由孩子们摆弄比划展示的武器,在坦克装甲车上爬来爬去,彻底过了把瘾!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 孙女比划套消音器的95式步枪</font></h5><div> <font color="#333333">大概就是因为有军事基地,所以外国人禁止前往(库尔勒还是通往马兰的必由之路)。</font></div><div> <font color="#333333"><br></font></div><div> 所谓“罗布人”是因为他们原居于罗布泊。<br></div><div> 罗布泊是新疆最大的咸水湖,它主要由塔克拉玛干北面的塔里木河(下游段与博斯腾湖流出的支流汇合,称孔雀河)、南面的车尔臣河分别注入形成。中国至少早在战国时期就对它有记述。《山海经·西山经》中说不周山(毛主席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即典出此山)“东望泑泽(泑 yǒu,读有),河水所潛也,其原浑浑泡泡”。学者们认为,这里所谓“泑泽”,指的就是罗布泊。不过《山海经》毕竟只是神话色彩的书。到西汉,张骞通西域以后,司马迁写《史记》,就明确称其为“盐泽”,正式名称是“蒲昌海”。<br></div><div> 蒲昌海的北边就是楼兰国。因为正当大汉和西域交通的要道,楼兰经常抢掠大汉的出国使节和各国来汉的使节、商队,加之匈奴也要控制楼兰。大汉派出特使到楼兰,斩杀了楼兰国王,把楼兰从罗布泊北改迁到罗布泊南,改名“鄯善”。楼兰国原地由大汉派驻屯垦部队屯垦戍边。</div><div><font color="#39b54a"> </font> <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新四军一支队进入苏南,粟裕首战日本军,大获全胜。陈毅写诗“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即典出此事。</span></div><div> 魏晋南北朝以后,中原战乱,失去了对楼兰地区的控制。楼兰北是库鲁克塔格山和大戈壁,东是大片号称“白龙堆”的风蚀雅丹,西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是阿尔金山,几乎是大自然的隔离区。<br></div><div> 直到大清平定准噶尔和南疆大小和卓,清军才发现,罗布泊地区“地甚宽广,林木深密”,这里的人有两个村庄,互为婚娶,不与外人来往,只是有时到外面村庄集市购买生活必需品,或是购买牛羊。他们已经接受了伊斯兰教,操着古突厥语和近代维语混合的语言。清朝政府还为这些人的头目颁发了五品衔的封册。<br></div><div> 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来到罗布泊,见到了仍然驻守在湖畔的人。这些罗布人以打渔为生。斯文·赫定是德国著名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的学生,依据老师的教导,每到一地,不仅仅是测量经纬度,还对地形、地貌、地质、气象、自然环境、动植物等等,作深入的调查、勘测和研究。同时,他也十分关注地方的人文,把它看作是地理科学的一部分。事实上,他的成就也与他对地方人文的尊重分不开。</div><div> 斯文·赫定不像斯坦因等一票人,到地方就乱开挖,他除做地理研究外,他就画图、摄影。他在塔里木河上漂流的时候,还在他的小木船上搭了一间暗室,冲洗照片。他也不断画速写,画地貌,也画人文。所以,在他的著作中,充满了图表、地形图、地貌图、地理示意图,还有速写。 </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 斯文·赫定画的罗布人凿冰捕鱼图。</font></h5><div><br></div><div> 斯文·赫定和罗布人做了朋友。在阿不旦村,村长就是那个被大清封了五品职衔的伯克(维语首领的意思)昆齐康。</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阿不旦五品首领昆齐康</font></h5><div> 昆齐康当时已经80岁了,也就是说,他是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生人。20年前,左宗棠消灭中亚军阀阿古柏,平定新疆,俄国普尔热瓦尔斯基来到新疆,声称“发现”了罗布泊,向导就是昆齐康。现在,他又成为斯文·赫定的向导。<br></div><div> 昆齐康给斯文·赫定讲述了他们罗布人的种种生活方式和生活中发生的故事。他还带领斯文·赫定坐罗布人的独木舟从淡水河流漂流到咸水的罗布泊湖里。</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斯文·赫定拍摄的罗布人</font></h5><div> 后来,斯文·赫定又几次到罗布泊,和罗布人建立了熟悉的关系,对罗布人的生活也了解得更多。</div><div> 这些罗布人充分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过着与西域社会半封闭的生活。他们的食物主要是鱼。他们把大棵的胡杨树木刨空做成独木舟,用来打鱼。他们的吃法是把鱼剖开,用红柳枝撑起,然后放在火上烤。孔雀河的车尔臣河流向罗布泊的沿途,也形成一些游移的小湖,河边和湖中长满了芦苇。这些芦苇,斯文·赫定说,经他测量,最长的高达8米,粗得足有一握。他们把这些芦苇当作小木料使用,铺着它可以走过沼泽水塘。</div><div> 罗布人也经营少量的农业和畜牧业,养羊,有少量牛。但似乎对畜牧已经不大在行,除鱼以外,蛋白质还靠偶然的打猎。不过他们已经接受了伊斯兰教,所以后来人民政府把罗布人划为维吾尔族的一个分支。</div><div> 罗布泊地区还长着一种植物,罗布人就用这种植物的纤维织布做衣服,也用这种纤维编渔网。这种植物,后来被叫作“罗布麻”。</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罗布麻</font></h5><h5> 诸位看官凡60岁以上的,应该都还记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流行一种“罗布麻叶”风,就像打鸡血、做红茶菌一样,说罗布麻叶能治高血压和肝炎(那些年正是肝炎流行)。罗布麻就是罗布泊地区的特有物种,后来因为流行,被引种到华北地区。</h5><div> 但是我知道,从七十年代以后,由于罗布泊的干涸,罗布人失去了生存的依赖,不得不迁移。在政府帮助下,把他们安置在了尉犁县,也就是我们现在去旅遊的地方。<br></div><div> 我知道,其实这个项目与“罗布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村寨中年以下(含中年)的人,早已是土生土长的尉犁人了。声称“罗布人村寨”,不过是一个旅遊噱头罢了。当然,绝大多数遊客是不太明白的,也不需要明白,玩儿呗。</div><div> 不过,听说是去罗布人村寨,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一个罗布人,于得克。学界和社会曾普遍认为,是斯文·赫定发现了楼兰古国的遗址。其实深究下来,真正发现楼兰的人就是这个罗布人——于得克。</div><div> 1899年,斯文·赫定再次来到新疆。他在喀什地区打造了两条木船,一大一小,大的长13米,小的只有7米多,用于装载给养,拖在大船后面。在大船上搭了个房子,里面一半当住房和工作室,一半作摄影暗室。这船没有动力,就靠漂流,用于考察塔里木沿岸的地质、水文、环境条件。<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斯文·赫定漂流塔里木(斯文·赫定的速写)</font></h5><div> 从9月到11月,他花了两个多月,他到达了塔里木河下游。然后他弃船从尉犁地方徒步南下,纵穿沙漠到且末,再从且末北上徒步考察罗布地区。 在这里,他雇佣了几个罗布人,其中就有于得克(于得克名字的罗布语言,斯文·赫定在报告中用德文记为Ördek,国内很多材料转译自英文,而英文直接转写为Ordek,所以常被译为奥尔得克。我咨询德国海归老友朱星,认为Ö还是译为“于”更妥),于得克忠诚、实在,做事认真,还有管理能力,深得斯文·赫定的信任。斯文·赫定让他做雇工的头儿,起着管家的作用。斯文·赫定还说,于得克有着一种特殊的识别方向的能力。</div><div> 1900年3月的一天傍晚,斯文·赫定一行在有几株柽柳的地方准备停脚露营。赫定想,这里有柽柳,地下很可能有泉,于是准备挖井,这时却发现坎土曼找不到了。于得克就说,是我在昨天起程的时候忘了,我回去找。回去有一天的行程,在茫茫沙漠中一个人很容易迷失方向。当天夜里,于得克就循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去。但是走了才两小时,沙漠中起了沙尘暴,把所有的脚印痕迹都吹没了,这让赫定非常耽心。</div><div> 第二天,考察队继续前行,在准备宿营的时候,于得克回来了。他不但拿着坎土曼回来,还带来了几块木雕板和一些钱币。原来,他在找到坎土曼的回程中,由于没有足迹,只能自由寻找路途,途中走到了一处地方,有一些房屋遗迹,还有很多木雕的木板。他匆匆拣拾了几块,就寻找队伍来了。<br></div><div> 斯文·赫定见到于得克带回的那些木雕件,很想立刻赶到那里去。但是他们的水只够一天的了,而且储存水的羊皮袋子已经腐败发臭了。他只能让于得克带上一头骆驼再去到那里,多带回些板子。当他看到那些精美的雕刻的时候,他心里发誓:明年我还要来!</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楼兰遗址,著名的“三间房”。右侧是一座佛塔</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在下摄于1995年)</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第二年,1901年,斯文·赫定真的又来了。这一次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带了大量冰块作为水的储备。这一次他工作了7天,带回了36张字纸片,121支小竹简,一尊一米高的佛像,一块地毯,一些中国钱币。<br> 回到欧洲以后,他把那些有文字的纸片交给欧洲的学者。经研究,那些纸片上写的是古佉卢文(一种公元前从古印度传来的文字),经转写为拉丁文,其中反复出现的有Kroraine 一词,它就是中国文献中的“楼兰”。也就是说,斯文·赫定发现了消失千年的楼兰古国遗址。<br></div><div> 不过斯文·赫定在他的著作中还是完整地叙述了于得克为找坎土曼而发现古城的经过。而且还发表了他为于得克画的速写。<br></div> 于得克后来继续为来新疆考察的学者做向导,直到1936年双目失明。1942年,于得克逝世,享年78岁。<div> 1995年,瑞典斯文·赫定基金会为纪念发现楼兰的于得克,出资在尉犁建了一座于得克纪念园,修了他的墓地,还立了一座他的雕像。<br></div> 我于1995年参加国际楼兰学术研讨会时曾经到过楼兰,所以特别关注关于楼兰的情况。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在楼兰的佛塔前(1995年)</font></h5><div> 很希望能看到于得克的墓园,拜谒一番。这次有机会再到尉犁,当然有了想法。我先私下向领队表达了这个意思。领队表示可以代我向当地了解。待出了库尔勒车站,上了奔向尉犁的大巴,向团友介绍情况的是库尔勒地陪。这个地陪口才很好,不断地讲说。到了目的地下车,他对我说,领队已经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了,但他对于得克发现楼兰,瑞典建立于得克墓园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墓园在哪儿。这颇让我失望。</div><div> 这也难怪。现在人们大讲罗布,只是为了吸引遊客,又有多少人真关心罗布人的过往、现状和未来呢。网上查看,是有人专门去找了于得克墓园,找到的已经是这个形象了。<br></div> 哪里有“园”,一片沙海中孤零零一座人像,连底座前面的文字石板都没有了。<div><br></div><div> 无法参谒于得克,就到“罗布村寨”里去吧。<br></div><div> 还没走到村寨,路边已经是烟雾缭绕。<br></div> 招徕遊客最吸引的口号是“最后的罗布人”、“罗布古法烤鱼”。说罗布古法烤鱼,大概有一半是真的,罗布人是把鱼用红柳枝撑开,晾成半干后支起来烤的。但肯定不会有现在那么多丰富的调料,口味自然也无法如真正的“古法”,否则何以吸引那么多遊客呢。说“最后的罗布人”大概是典出美国小说《最后的莫希干人》。于是在中国有了《最后一个匈奴》,尽管两者的立意、结构、叙事方式完全不同,但《最后的……》这样的标题让人产生的联想,总是现代文明之前的人事孑遗。<div> “最后的罗布人”也不纯粹是噱头,在罗布寨口,确实坐着几个老人,都是真正的从罗布地区迁置来的原罗布人。这样说的根据是,这些老人真是“老人”。<br></div> 这位老人108岁。108,就是说他出生于1916年。现在村里的年青人如果没有出去打工,就在寨口卖烤鱼。老人就坐在寨口,遊客如果想和长寿老人拍照,给十块钱就可以照一张长寿合影,只收现金。 旁边坐着的几位,也都是百岁老人,手持冬不拉的102岁,照样合照收费10元。<div> 罗布村寨历来传说长寿,于是老人身后牌子挂着“罗布人长寿秘诀”。“秘诀”说,罗布男人长寿者很多,百岁结婚者也有。但男人长寿是许多人无法模仿的,其“秘诀”有五:<br></div><div> 其一:生活在没有污染的纯绿色世界里;<br></div><div> 其二:荣辱、财富观念不强,无慾则刚;<br></div><div> 其三:打鱼劳作,自由逍遥;<br></div><div> 其四:以鱼为主食,罗布人几乎没有三高;<br></div><div> 其五:日常饮用罗布麻茶。<br></div><div><br></div><div> 比罗布老人更老的,在罗布村寨口上,有一座汉代的烽燧,已经两千年了。<br></div> 比烽燧更老的,旁边还有一段胡杨古树的化石,其年岁,据石下说明牌,是一亿五千万岁! 进得“村寨”(其实哪里有村寨),是沙漠间的河流,河流两岸是沙地。 我禁不住大声惊呼:“和斯文·赫定画的一样一样的!” 确实,宽阔的河流,河岸的沙漠,沙漠中的胡杨,若不是身边乌秧乌秧的遊客人群,真像进入了斯文·赫定的书里。 我见到的河水,尽管不是孔雀河或是车尔臣河。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 斯文赫定的速写</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过了河就是标准的遊玩项目。</div> 项目处有专人拍照,固定位置、固定姿势,从沙漠走一圈后就得到了照片。 乘一圈非常科幻式的沙漠车,有如过山车般,在沙漠沙山中疯狂上上下下折腾一番。导遊骄傲地说:其它沙漠地方沙漠车项目的车都是吉普车改装的,我们这个是庞巴迪进口的!<div> 庞巴迪,加拿大的飞机制造公司,专门生产中小型特种专用飞机和车辆。 </div> 当沙漠车开到沙山顶上,专门让客人下车拍沙漠照。<div> <br></div><div> 遊玩一圈后,仍然回到村前用餐。<br></div> 餐桌上,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最后的罗布人烤鱼”。古法不古法不说,味道确实不错。<div> 一位广东团友(广东人天然爱吃鱼)嫌不过瘾,又跑出去,到寨口摊位上,买了一条现烤的鱼回来,请大家用,味道比餐厅供应的更好!<br></div><div><br></div><div> 从罗布村寨直接到火车站登车,车行一夜回到乌鲁木齐,当天就乘机回北京。</div><div> 从北京到乌鲁木齐,行程约4个半小时。从乌鲁木齐回北京,飞机是迎着地球自转飞,只用了约3个半小时。</div><div> 机翼下一片灯火辉煌,我们回来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