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位：花远仙无迹，春深客未还（辰龙诗钞354）

鱼儿山人

舒位(1765—1816)，字立人，号铁云，小字犀禅。直隶大兴（今北京大兴县）人，寓居苏州，乾隆五十三年举人，家境贫寒，一生漂泊在外，以幕馆为生。嘉庆元年，做幕河间知府王朝梧，为幕中上客。嘉庆二年，从黔西道王朝梧经湖南至贵州，为之治文书。嘉庆三年，离黔东还，除夕至长沙。 极富才气，诗、词、曲、画、书皆通。有《瓶水斋诗集》及杂剧数种。 澧州道中借得渔镫读楚辞，孤篷便有雨丝丝。十年香草天涯梦，今夜重来唱竹枝。 暮云无际楚天低，林木萧萧响竹鸡。听出一声行不得，黄陵秋色满湘西。 月出空江白玉盘，数峰了了青云端。分明一样山河影，难得才从雨后看。 襄阳去此一千五，换雇荆船第四回。水渐无多船渐小，吟成摺叠侍郎来。 夙爱陶公太元记，曾题仇氏武陵图。岂知身到秦人洞，万点桃花一点无。 绿萝山¹四十二福地，相传在此间。不知青玉笈，何处绿萝山。花远仙无迹，春深客未还。竹枝声宛转，唱遍武陵蛮。【注】1.绿萝山：在朗州武陵县（今湖南常德市桃源县）北，桃源县城东。绿萝山与江心洲赵家洲隔江相望，山里树木葱笼，洲上芒草如茵，鹤鸣天籁，兔舞野趣，景色迷人，传说绿萝女在此升仙得道。 舟泊穿石¹两山拱而立，一洞明且秀。谅非鬼神凿，亦无仙佛守。青割天体圆，冷咽泉花溜。我船泊洞左，所见彻洞右。隐隐远人村，褰裳莫能就。虚室候云归，深潭许月受。晴喧一瀑飞，空纳万风吼。洞里既黄昏，洞外仍白昼。游基蹲甲射，七札皆穿透。灵娲开炉炼，五色难补凑。作此大光明，天地分一窦。俗境陋桃源，古踪閟勾漏。我思访奇书，夜梦灵威授。三复琅嬛篇，牙牙难句读。【注】1.穿石：在桃源县境沅江之滨。袁中郎云：“穿石山川如在镜中，缭青萦白，千里一规”。 麻叶洑¹阻雨三日山云夜挂白龙影，朝来雨丝如断绠。一尺之雨一丈水，撑我孤舟到山顶。鱼寻石笋缆孤舟，篷背淅淅声未休。隔篷一笑闻人语，昨夜山头卖酒楼。 楚山既无名，楚雨亦无晴。夜夜山头泊，朝朝看雨落。三朝三暮见黄牛，长年与客同一愁。愁说滂沱月离毕，今日不出明日出。百丈山头猿鹤巢，千寻江底蛟龙窟。 湿帆沉沉愁一束，两桨苔花眠静绿。东船西舫各连樯，风水相遭互相触。风萧萧，雨凄凄。行不得，鹧鸪啼。鹧鸪不啼天又暮，明日天晴无纤路。【注】1.麻叶洑：即麻伊洑，位于今怀化市沅陵县五强溪镇。 清浪滩一缆万牛回，舟从水底来。溪声骄作雨，人语乱成雷。猿啸青枫树，龙眠白浪堆。思量湖上棹，春镜绿奁开。 过清浪滩舣舟谒马伏波祠楚国山川汉将营，苍然庙貌感长征。玉关死羡封侯入，椒壁生涂列宿名。下泽乘车言有味，中流击楫水无情。武陵风月谁吹笛，我是当年爰寄生。 夜抵白溶¹放棹白溶里，迢迢欲问津。乱山天外梦，怪石水中人。侧耳听风雨，低头托鬼神。然犀思一照，恐有老鱼瞋。【注】1.白溶：北溶在沅陵城东厢六十里的沅水边上。《乾隆辰州府志》，“北溶水驿，在(沅陵)县东六十里。明洪武初设驿丞驻此，专司递运红船，督率水保牵夫。”沈从文《致张兆和》：“……再过廿分钟我的小船又得上个名为“白溶”的滩，全是白浪……” 辰州城郭全临水，人家却傍山。洞天开二酉，战地入三关。节物将过夏，方音逐渐蛮。相逢欣撤戍，结队唱刀镮。（时撤减防御镇筸乡勇） 壶头山吊伏波将军将军南征立铜柱，我到将军铜柱处。将军既出五溪蛮，我亦凭吊壶头山。呜呼将军今老矣，长者家儿怒不止。明珠薏苡无时无，千山万水将军死。将军之死偎太息，生据马鞍死马革。招魂一曲武溪深，嗟哉武溪多毒淫。将军莫怨武溪瘴，武溪今有将军像。将军血食壶头山，绝胜云台四七将。君不闻山前山后千滩声，都为将军鸣不平。 溆浦江溆浦江边船泊时，丹山碧水（石壁镌此四字）可题诗。依稀此景吾曾见，三丈鹅溪黄大痴。 洪江洞庭宫¹作金钗叩树玉珰熏，一点灵犀翠浪分。昔日书生来北渚，至今帝子望南云。神弦曲奏红丝瑟，龙女花开白练裙。手折芙蓉吟别传，洞庭宫拜洞庭君。【注】1.洪江洞庭宫：《光绪会同县志》 “洞庭宫在洪市大河边，系江西南昌府会馆，乾隆三年买梁姓地基创立，神殿三间，后观音堂，客堂前戏台，台前桂树数株，楼下有硃砂井，境甚清幽。” 竹渗夜泊闻杜鹃问鸟家何处，声声劝我归。天涯同作客，夜半忽沾衣。竹暗水无影，山深云自飞。杜陵诗思苦，得句不能肥。 不如归去好，归去亦无田。泪比湘江竹，声非蜀国弦。可怜鹊三匝，何处燕双眠。从此泊舟处，先寻无杜鹃 沅州书所见长桥一里卧晴虹，虹背人家两岸通。绝似秀州门里见，楼窗开在水当中。 缭垣一带掩双扉，也有轻黄蛱蝶飞。碧杜红蘅无处觅，一钩新刺野蔷薇。 卧闻蟋蟀偶成夜梦既阑人语绝，一个秋虫初切切。须臾同声一虫应，墙北墙南相掉舌。两虫各据一墙根，若断若续无休歇。我虽不辨虫所云，在虫自听当有说。譬如尔我竞谈论，虫若闻之亦不决。 又思方言人人殊，中原伧父南蛮鴃。何此虫声清且幽，如是世间了无别。十年枉自注虫鱼，反覆寻维愧格物。参军聊解蛮府嘲，诗人最忆豳风节。为渠一一记称名，更仆数之颇琐屑。或为莎鸡或促织，曰蛩曰螀又蜻蛚。络纬啼来懒妇惊，鸳鸯飞去王孙别。不知谁造此等名，今昔相传互罗列。亦如吾侪名字外，山人居士纷标揭。此时虫声渐近阶，自牖而帷而枕彻。静思凡物有本性，蚁爱趋膻蝇好热。兹虫独结清净缘，每向秋宵自呜咽。传去三生玉女言，记来四句金刚偈。初听彼此似相呼，再听往还似相诘。千听万听逼耳根，但觉有声皆蟋蟀。忽然远唱一声鸡，四角悄然若乐阕。忆得此时青粉墙，霜花一寸开如雪。 芷江道中行尽沅州路，中央几溯洄。雪撑山骨立，风打浪花开。古屋神仙住，空林鸟雀来。烟波渺如此，何处问湘累。 屈原一部离骚即楚风，美人香草老诗翁。恨他生及春秋后，不得删同郑卫中。十万荆台留宋玉，八千奇字畔扬雄。文词何与人家国，倾倒龙门太史公 舟次长沙除夕去向湘西泊，江天正寂寥。百年多万里，此地又今宵。（岁壬寅，自粤西入都，泊此度岁，弹指十有六年）酒热雪犹影，镫寒风自挑。诗情转无赖，待欲续离骚。 人声喧极浦，客路怅经年。竹子平安寺，柳条离别天。岁华看镜里，儿女卜镫前。水涨孤舟起，东风有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