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兰•斯坦福的双面人生

佳人

参观斯坦福大学校园是一件让人很享受的事情。2024年11月30日，这是自2014年第一次到斯坦福后，我第三次到这里参观。由于安排的时间只有2个多小时，所以停车后，我们直接奔向主要目标：斯坦福家族陵墓。

斯坦福家族陵墓位于斯坦福大学校园内，靠近亚利桑那花园和卡内基研究所附近，环境宁静。

直到45岁年龄，利兰•斯坦福才有了他的独子——小利兰•斯坦福。小利兰从小受精英教育，天资聪颖，多才多艺。

然而时乖运蹇，1884年，小利兰和父母前往欧洲旅行，并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停留。然而，他在旅途中突然感染了伤寒，病情迅速恶化。在当时医学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医生无法挽救他的生命，他于1884年3月13日去世，年仅15岁。

利兰夫妇失去孩子后，悲痛万分，决定用自己的财富创立一所大学，以纪念他们的儿子。在筹备建校同时，他们还决定建造一座永久性的私人陵墓，用来安葬他们的儿子及未来的家人。

陵墓是采用花岗石建造的矩形房子，顶部有一个简单的三角形山墙，类似于古希腊或罗马建筑风格，带有永恒、和谐的象征意义。在陵墓建筑前后各有两尊獅身人面雕像。前面是男人面像，后面是女人面像。代表守护和智慧，这是后人增添的。

1889年陵墓完工，小利兰遗体从意大利运回安葬，随后的1893年和1905年，斯坦福夫妇先后去世入墓。

斯坦福家族陵墓不仅是一座家族墓地，更是斯坦福大学历史的源头和象征。利兰•斯坦福也因创建这所大学而青史留名。

然而再大的人物从来不是只有光鲜的形象，美国人同样会在历史上记录他们阴暗的一面。

19世纪下半叶，美国社会对数十位有权有势的商人冠以“强盜男爵”的蔑称，该词常用于指那些被认为以剥削手段来积累财富的商人。这些行为包括控制自然资源、游说政府高层、支付仅能糊口的的工资、兼并竞争对手以压制竞争、制造垄断以哄抬价格，以及炒高股票价格并出售给没有戒心的投资者接盘。

这个词结合了“强盗”和非法贵族“男爵”二者的含义。我们熟知的人物有石油大亨洛克菲勒，有意思的是，现在好事的维基百科把埃隆•马斯克列入了其中。在这些人物中，利兰•斯坦福无疑是其典型代表。

利兰·斯坦福出生于纽约州沃特维利特的一个农场主家庭，他年轻时接受了基础教育，并在纽约读法律，成为一名律师。

1852年，斯坦福前往加利福尼亚投奔他大哥，希望在淘金热中寻求商机。他没有从事采矿，而是在萨克拉门托开了一家五金商店，专门向矿工提供工具和设备，应了那句格言：“挖金子不如卖铲子”，他迅速积累财富。

1861年，他与三位商业伙伴一起创立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也是这一年他当选加州州长。他们积极游说联邦议会和总统，尽快上马横贯东西的大铁路。林肯总统认识到铁路可以巩固联邦控制西部，促进南北团结。于是在南北战争爆发后第二年，1862年7月1日林肯正式签署《太平洋铁路法案》。

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在19世纪后期的铁路业发展过程中，采取了一些被认为是不公平甚至掠夺性的商业手段，通过垄断、政治操纵和剥削工人来积累财富。

以斯坦福为首的“四巨头”，他们在修建横贯大陆铁路（1863-1869年）期间，利用各种非法或不道德的手段积累财富，操控政商界，并确保自己从铁路建设中获得巨额利润。

1. 贪污政府补助和腐败交易

（1）虚报建设成本，骗取政府贷款

根据《1862年太平洋铁路法案》，政府按铁路建设的里程提供补贴（每英里16,000-48,000美元）和土地补助（每英里12,800英亩）。中央太平洋铁路人为夸大施工成本，以骗取政府更多贷款。例如：他们声称每英里的建设成本高达79,000美元，但实际上真正成本远低于此。他们向自己控制的公司支付虚高费用，以骗取更多政府资金。

（2）使用“伪装公司”——加州桥梁公司

他们成立了一家“皮包公司”，名为“加州桥梁公司”。斯坦福等人通过这家公司虚增建设成本，把政府补贴转入自己的口袋。

2. 操控政治，贿赂政府官员

（1）贿赂国会议员，推动有利法案

公司四巨头之一的科利斯·亨廷顿长期在华盛顿游说，贿赂国会议员，让他们支持增加铁路补贴，并减少政府监管。1864年，《太平洋铁路修正法案》 通过后，中央太平洋铁路的政府贷款翻倍（每英里48,000美元）。他们可用政府土地作为抵押借款，获得更多银行融资。这一修正案大大增加了四巨头的财富，但让政府承受了更大财务风险。

（2）控制加州政治，垄断立法

斯坦福在1861年当选加州州长，利用职权让州政府提供铁路更多支持。他操控州议会，阻止对铁路公司的监管法案通过，确保自己能继续垄断铁路行业。

3. 压榨劳工，特别是华工

（1）低工资，高强度劳动

中央太平洋铁路主要依靠华工建设，在最危险、最恶劣的环境下工作。华工工资比白人工人低，每月约30美元，但需要自费购买食物，而白人工人通常包食宿。

（2）危险工作环境，无人权保障

华工承担最危险的任务，如炸山开隧道、在悬崖上架桥，但没有任何安全措施。1867年，华工举行大罢工，要求涨薪和改善工作条件，但中央太平洋公司直接切断食物供应，迫使华工屈服。

4. 铁路完工后，操纵市场，操控运费

（1）垄断铁路运输，随意涨价

铁路完工后，中央太平洋公司完全垄断了加州的铁路运输，商人、农民必须依赖他们的铁路运货。他们随意提高运费，使得小农场主和小企业难以承受，导致破产或不得不出售土地。

（2）排挤竞争对手，阻止新铁路建设

四巨头控制加州立法机关，阻止其他铁路公司进入市场。他们贿赂官员，确保自己获得更多铁路修建合同，并让竞争对手的项目难以获得政府批准。

5. 欺骗投资者，利用内幕交易

（1）操控公司财务，转移资产

中央太平洋铁路对外公布的盈利状况往往是虚假的，他们通过“加州桥梁公司”等皮包公司隐瞒利润，让股东无法获得真正的收益。

投资者以为铁路亏损，但实际上四巨头私下通过这些“外包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2）内幕交易，操控股票市场

他们利用内幕信息，在股市上操控铁路公司的股票，在政府宣布补贴或新铁路合同前，提前买入或卖出股票，牟取暴利。

面对社会舆论的压力，联邦议会和州政府对公司的违规商业行为进行了系列调查，中央太平洋公司为逃避调查，甚至采取制造火灾，销毁帐本的恶劣手段。调查的成果最后形成了加强监管、追讨贷款、拆分垄断等制度措施，但个人没有受到大的惩罚。

斯坦福作为公司总裁，在这些商业操作中，无疑起了主导作用。同时，他还具有严重的种族歧视倾向。

作为商人，他雇佣华工完成了铁路建设，他承认：“华工纪律良好，工作勤奋，比白人工人更可靠。”可以说，正是因为华工的辛勤付出，为他积累了丰厚的财富，也才有后来的斯坦福大学。

作为政客，他又迎合白人选民。1862年，斯坦福在就职州长演讲中称：“中国人是劣等种族，他们的习俗、道德和思想与我们的制度格格不入。”在担任联邦参议员时，支持通过1882年《排华议案》。

斯坦福对华人的态度既是剥削者，也是歧视者，代表了19世纪美国资本家和政客在种族问题上的双重标准。

19世纪下半叶，美国进入工业革命的黄金时代，经济飞速发展，科技创新层出不穷，城市化进程加快，大型企业迅速崛起。这一时期，美国从一个农业经济为主的国家，迅速转变为世界领先的工业强国。与此同时，早期资本主义也暴露出它法制监管缺失，导致资本野蛮生长，腐败盛行，财富分配不公。在这种环境中，出现大量上下其手的“强盗男爵”也就不奇怪了。

“强盗男爵”无疑是幸运的。经济狂飚突进，虽有不公，但使得社会各阶层或多或少普遍获利，从而减弱了人们对他们的责难。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就只记得他们的“丰功伟绩”和留下来的善迹。

利兰•斯坦福更幸运。1893年去世后，修建管理斯坦福大学的任务由夫人简•斯坦福负责承担。由于夫妇无后人，因而他们的财富几乎全部投入到学校的建设和管理中，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无意识的救赎行为。曾经为美国交通运输和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太平洋铁路，随着高速公路和航空业的发达，如今已衰退，仅用于货物运输。而他们捐建的斯坦福大学，以其卓越的教育质量、前沿的科研成果和创新精神闻名于世，是全球最顶尖的学术殿堂之一，成为纪念利兰•斯坦福全家永恒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