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皮记

李明鹏

　　“二柱子，你说这村里的事儿，是不是越来越离谱啦？”李大爷蹲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被岁月雕琢得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浑浊却透着精明劲儿的眼睛望着远处随风摇曳的农田，对身旁的年轻人说道。

二柱子挠了挠头，一头乱发被他抓得像鸡窝，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大爷，您这话可就说得像那雾里看花—— 模糊不清了，能有啥离谱事儿啊？我咋没听说呢。”

李大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看一个不开窍的傻小子：“你这娃，整天就知道像老黄牛一样埋头干活，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像那夏天的蚊子嗡嗡叫，你愣是一点都不晓得。就说村头那王富贵，最近干的事儿，那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异想天开，让人不齿。”

故事就从这小小的乡村说起。村里有个叫王富贵的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像是被刻意拿捏过的尺寸。他那双眼睛，犹如两颗黑溜溜的豆子，时刻滴溜溜地转，仿佛在不停地算计着什么，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精明劲儿。平日里，他总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但还算整洁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乍一看，倒也像个讲究人。可这王富贵，为人却极其爱占便宜，为了利益，能把脸皮扔到九霄云外，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要钱不要命，要利不要脸” 。

村子里有个叫赵铁柱的老实人，五大三粗，往那一站，就像一座小山，浑身散发着使不完的力气。他皮肤黝黑，那是常年在太阳下劳作的印记，一双大手粗糙得像老树皮。为人憨厚老实，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实心眼儿，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

还有个叫张翠兰的中年妇女，身材微胖，走路风风火火。她那张嘴，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关枪，伶牙俐齿，爱嚼舌根，但心地倒也不坏，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另外，村里的教书先生刘秀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是个知书达理、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村里最近传出消息，说是上头要拨款给村里修路，这消息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村里掀起了层层涟漪。王富贵一听，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他盘算着，要是能从这修路款里捞上一笔，那可就像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美上天了，下半辈子都能吃香喝辣。

一天，王富贵满脸堆笑，像只狡猾的狐狸，找到赵铁柱。“柱啊，你说这村里修路，可是个大工程，这工程一开工，那就是村里的头等大事，咱也得出份力不是？”

赵铁柱挠挠头，头顶的乱发被他抓得更乱了，一脸茫然：“富贵叔，我能出啥力啊，我就一庄稼汉，除了有力气，啥也没有。”

王富贵心里暗笑赵铁柱傻，脸上却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手就像粘在赵铁柱身上似的：“你有力气啊！到时候工程开工，你去工地帮忙，那就是出大力了。而且工钱肯定少不了，一天顶你在地里干好几天呢。不过呢，这事儿得我去跟包工头说说，你也知道，我在村里人脉广，认识的人多，说得上话。”

赵铁柱一听，眼睛里瞬间闪烁出光芒，连忙点头，那脑袋点得像捣蒜：“那太感谢富贵叔了，您说咋整就咋整，叔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王富贵心里暗自得意，脸上却故作深沉，叹了口气：“不过柱啊，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这年头，干啥不得花钱啊。我还得去疏通疏通关系，给人家送点礼啥的，这疏通关系不得花钱嘛。”

赵铁柱憨厚地笑了笑，想都没想就说：“富贵叔，您说要多少，我给。我这攒了些钱，都是准备娶媳妇用的，不过叔您为我办事，这钱花得值。”就这样，王富贵轻轻松松从赵铁柱手里骗走了两千块钱，那钱揣进兜里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拥有了全世界。

这事儿很快被张翠兰知道了，她就像一只传播消息的小喇叭，在村里的大槐树下跟几个妇女唠嗑的时候，就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你们说这王富贵，可真是黑心烂肺，咋能这么坑柱子呢？柱子那孩子多老实啊，挣点钱容易嘛，那都是一滴汗摔八瓣换来的。”

这话就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王富贵耳朵里，他气得七窍生烟，眼睛瞪得像要吃人：“这张翠兰，真是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于是，他怒气冲冲地找到张翠兰，皮笑肉不笑地说：“翠兰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是真心想帮柱，你可别在这瞎搅和，小心惹祸上身。”

张翠兰双手叉腰，那架势就像一只护雏的老母鸡，也不甘示弱：“哟，我说错了？你干的那些事儿，以为没人知道啊？你就是看柱老实，好欺负，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最后，王富贵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说完，气呼呼地走了，那背影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这边王富贵正想着怎么对付张翠兰，那边村里的教书先生刘秀才站了出来。刘秀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长衫，迈着四方步，找到王富贵。他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富贵啊，你这事儿做得可不地道。人活一世，要脸要皮，不能为了点利益就丢了尊严。这就好比树没了皮，活不成；人没了尊严，那还能叫人吗？”

王富贵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刘秀才，你别在这酸溜溜的，整天之乎者也的，尊严能当饭吃吗？能当钱花吗？我要是不这么做，哪来的钱改善生活？我可不想像你一样，穷酸一辈子。”

刘秀才气得脸都红了，眼镜都差点掉下来，用颤抖的手指着王富贵：“你这是自毁前程，迟早会遭报应的。”说完，甩袖而去，那背影透着一股无奈和愤怒。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富贵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谓是不择手段。他到处造谣说张翠兰偷了邻居家的鸡，还在村里散布刘秀才的一些不实传闻，说他收了学生家长的贿赂。这些谣言就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弄得村里人心惶惶，大家见面都互相猜忌，往日的和睦氛围荡然无存。

然而，就在王富贵以为自己的计划即将得逞的时候，事情却发生了反转。上头派下来的调查组来到了村里，专门调查修路款的事情。原来，赵铁柱虽然憨厚，但也不傻，他把王富贵骗他钱的事情告诉了自己在外打工的表哥，表哥在城里见过世面，觉得事情不对劲，就向上头反映了情况。

调查组一来，村里那些被王富贵欺负过的人纷纷站了出来，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张翠兰第一个冲出来，把王富贵造谣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刘秀才也站出来，指责王富贵污蔑他的清白。还有其他一些村民，也都纷纷诉说着王富贵的恶行。

王富贵这下慌了神，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求情，想让大家放过他。他跑到赵铁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柱啊，叔错了，你原谅叔这一次吧，叔也是一时糊涂。”又跑到张翠兰面前，苦苦哀求：“翠兰妹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可这时候，谁还会理他呢？大家都对他嗤之以鼻。

最终，王富贵因为诈骗和扰乱村里秩序被依法处理。他在被带走的那一刻，村里的人都围在一旁看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油光水滑的头发变得凌乱不堪，像被狂风肆虐过的鸟巢；笔挺的中山装也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就像他那被践踏的尊严。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懊悔，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李大爷看着被带走的王富贵，叹了口气，“这就是没脸没皮的下场啊，人活着，要是没了尊严，就跟行尸走肉没啥两样。”

二柱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爷，我懂了，以后我可得好好做人，不能像他这样。要像那挺拔的白杨树，站得直，活得正。”

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笔修路款也在大家的监督下，顺利地用到了修路工程上。而王富贵的事情，就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村里的人，做人要脸要皮，要有尊严地活着。只是，谁也不知道，经过这件事之后，王富贵是否真的能改过自新，重新找回自己丢失的尊严……也许，多年以后，当他再次回到这个村子，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而他，又该如何面对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乡亲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