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的文化节

谭谈

春天的脚步款款而来，新春佳节就在面前了。 就在春节临近的时候，老家传来信息：村里要举办文化节，喊我回去。“小山村也举办文化节？”这消息让我吃惊又惊喜。八十多年的人生旅程中，参加过无数次的文化节，那都是省里、市里举办的。小山村举办文化节，还是头一回听讲。这给我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我兴冲冲地回老家，回村了。 这一天天气真好，暖阳铺展在原野、山岗。虽是隆冬，却十分暖和。 　　我们这个山村，在两座大山之间。背靠的是花山岭，面对的是洪界山。这两山之间，形成一个十来里长的山谷。撒落在这山谷间的一栋栋农舍里，居住着一些谭姓人家。这里叫洞冲。被外人称作洞冲谭家。十里洞冲中，共有七个村。这次举办文化节的，是其中的七宝冲。我们祖上，就是从这里搬出来的，虽然搬离这里只有里把路，但如今却是另一个镇，另一个村。然而，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在我们心里，仍然觉得那是自己的老家，自己的根。 村部门前有一个小广场：兰球场。今天，小广场装扮一新。红红的彩球高掛，长长的红带飘扬，一派喜庆气氛。村里的一群老汉组成的锣鼓队，打起了威风的八面锣鼓。一支支唢呐也吹起瓜子红乐曲。顿时，锣声、鼓声，唢呐声，热烈，奔放，抓心！这种锣鼓演奏，这种唢呐乐曲，多是在新春时节，舞龙舞狮时吹奏的，也服务于村里的红白喜事。这锣鼓声，这唢呐曲，把我带回到了童年时代。每年春节，一听到这锣鼓声，就晓得舞龙舞狮的队伍进村了。于是，打起飞脚从屋里跑出来，追着舞龙的队伍跑，跟着他们走村窜寨…… 此时，这锣鼓唢呐，把一个小山村抬起来了！ 　　演出的舞台，就搭在小广场的兰球场上。舞台上的电子屏幕上，亮丽地、自豪地打出了洞冲文化节的字样！一位谭家靓妹，担任今天的主持人。她嗓音清丽、响亮、亲和。 不远处，早两年复建的七宝塔，像一位勇士，站在阳光下，立在小河边。那是村里的七宝塔，是这个山村的守护神。今天，它似乎也在喜孜孜地咧嘴欢笑。 硕大的兰球场上，一张张笑脸闪动。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来了…… 近些年，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新农村建设战略的推进，村里的经济发展了，村民们的物质生活也大大地改善了。于是，他们对生活品质有了更高的追求！他们不满足吃饱穿暖了，而是追求精神的丰富，生活的多彩！盛世兴文。文化进入了农家。 文化，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灵魂，也是一个地域、一个家族、一个氏族的根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今天的人，和几百年、几千年前的祖先联系起来？什么东西，又能使我们今天的人，能和几百年后的子孙联系起来？唯有文化！那些散落在乡间的古亭、古塔、古桥，就是祖宗留给我们的文化遗存。你抚摸这些塔、亭、桥的时候，仿佛就能感受到先祖们的体温！三年前，十里洞冲的谭家，七宝冲的几位智者牵头，村民们捐资，把毁了多年的一座古塔，率先修复了。宝塔落成的时候，把我也喊回去了。我写了一篇短文《守护好一方山水，一方文化》。他们把它刻牌安放在塔座上。没想到，这还产生了一种带动效应。紧接着，山谷中的洞花村的村民也捐资100多万元，把消失多年的一座风雨桥一一花桥复建了。我又赶回去站台，并写了散文《故乡的桥》，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如今，这座风雨桥，成了乡间一处亮丽的风景…… 　　乡亲们越来越意识到，这些，是祖宗留给自己的“物质的文化”。要把祖宗留下的这些文化遗存，守护好，把它传递给子孙。这才上对得住祖宗，下对得住子孙。 而这次，他们举办的文化节，要展示的、传递的，是祖上留下来的“非物质的文化”…… 七宝冲是这一带山乡远近闻名的武术之乡。数百年以前，我们谭氏的祖先就创造出了一种防身、健身的拳术一一螺旋拳。这种拳术在湖南武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写进了湖南武术志。早先，这种拳术，在这一带山乡中十分盛行。近些年，村民中学拳练武的人，渐渐少了。现今，村里一些智者，决心守护好、传递好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件宝物，他们响亮地亮出了我们是“世界螺旋拳之乡”的口号！ 兰球场上，掌声雷动，欢呼声雀起！板凳舞表演完后，一条红白青三色的布龙登台了。舞龙的是一群壮汉。而在前头耍龙珠、指挥这群壮汉舞龙的，则是一位满头白发的古稀老翁。在他的指挥下，布龙时而上下翻腾，时而摆出各种生动的造型。引得台下观众阵阵欢呼！ 　　在人们的企盼中，表演螺旋拳的一对父子登台了。一根杂木棍，在他们的手中，灵活地舞动。每次棍棒挥舞，都是那般的威武雄壮！螺旋拳，表演者身子蹲在地上，如一个贴地旋转的田螺，使得对方无法近身，防不胜防……表演者高潮叠起，引得人们不时发出尖叫！在这一招一式的拳术里，我们似乎也听到了创造这拳术的祖宗的呼吸声…… 早先，汽车还没有出世、火车还没有出世的时代，人们出行，全靠徒步。为了给路人提供一个歇脚、解渴、避雨的地方，于是乡间便出现了茶亭，出现了风雨桥。后来，公路进山了，铁路进山了。人们的出行方式改变了。茶亭、风雨桥的实用功能失去了。它们逐渐被冷落，被毁坏而消失。近些年，人们开始觉醒：这些亭、桥、塔，是祖宗留给自己的财富，是一份深厚的文化记忆！不能丢失，要守护好它，把它传承下去！它是上连祖宗，下接子孙的宝物！ 　　民间手艺，民间拳术，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个时候，社会动荡，祖宗们为了防身，创造了这样那样的拳术，今天，它的防身价值也许失去了，而健身的价值得到了強化。它还蕴含着一种深厚的文化价值！ 舞台上，村民中的各种表演高手，纷纷登台。一场一场精彩的表演，不断地把文化节，推向高潮…… 从这个小山村的文化节，我们看到了今天新农村建设的成果，看到了农民们新的生活追求，看到了当今时代的巨大变化！ 美啊，小山村的文化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