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边陲行（8）：国殇墓园

澎澎

到了腾冲，国殇墓园是一定要去的，因为那是个能够荡涤心灵的地方。

早年读过一些中国远征军的文章，对滇西抗战的惨烈印象很深。因此，到腾冲拜谒“国殇墓园”、参观“滇西抗战纪念馆”，一直是我小小的心愿。

腾冲抗战始于1942年，日军侵犯我滇西边境，怒江以西大片国土沦陷，中国抗战后方唯一的一条国际通道——滇缅公路被彻底截断。

1944年夏，为了打通滇缅公路，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苦战127昼夜，以近万官兵阵亡的代价，全歼日本守军6000余人。腾冲成为全国第一个光复的县城，腾冲因此名垂青史。

腾冲抗战创造了“三个第一”：第一次取得战略反攻的全面胜利；第一次全歼入侵之敌；第一座在全国收复的县城。出现了“两个绝无仅有”：一是日军侵腾，县城百姓全部出走，逃往远乡，与敌不共戴天，留下一座空城，这在全国沦陷区绝无仅有；二是战争异常惨烈，战后的腾冲城一片焦土，无一间完整的房屋，无一片没有被枪弹和炮火击穿、烧焦过的树叶，是真正的的焦土抗战，这在中国十四年抗战史上也绝无仅有。

战后在李根源先生的倡导下，取屈原《楚辞·国殇》篇名来命名的国殇墓园于1945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8周年）落成，1994年在墓园基础上建立滇西抗战纪念馆，1996年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国殇墓园”是我国保存最完整的抗战时期正面战场阵亡将士纪念陵园，安息着9187个（9168名远征军+19名盟军）英灵，记载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流淌着一种悲壮，宏扬着一种浩然正气。

国殇墓园位于腾冲县城西南叠水河畔小团坡，进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标志碑，碑上“国殇墓园”四个大字为李根源题写，阴刻描蓝，格外夺目。

走进墓园，广场左侧高高的台基上矗立着一座警钟亭，亭内悬挂着一口大钟，顶端塑有一对飞翔的和平鸽。亭额上蓝色的“警钟”二字，非常醒目，给人以“勿忘国耻、珍爱和平”的警示与思索。

警钟亭的前方建有一面133米长的《中国远征军名录墙》，是用腾冲当地的火山石彻建而成，象征着远征军将士们的坚强意志。

名录墙上镌刻了103141名参与滇西抗战的中国远征军将士、盟军将士、地方抗战游击队、地方参战伤亡民众的姓名，这座名录墙不仅是对历史的铭记，也是无数抗战老兵及其后裔寄托哀思的地方。

名录墙下，摆满了参观者敬献的白、黄菊花，表达了对先烈的崇敬与怀念。

名录墙的右边就是国殇墓园，我们沿着一条松柏掩映的石板甬道前往忠烈祠。

甬道右侧，立有十尊反映滇西抗战的铜塑雕像，再现了滇西人民的抗日决心与英雄气概。

这一尊雕塑描述修筑滇缅公路（史迪威公路）的情形，没有大型机械，全靠人力和简单的工具，在丛山峻岭的滇西，艰难可想而知。

滇西人民不分男女老幼，甚至连妇孺也为修路砸碎石，以实际行动支援前线。

饿死不食军粮，一位小脚妇女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运送军粮，由于缺衣少食，饿死在途中，而袋中的军粮却颗粒未少。

这位穿长衫执手杖的儒雅老者，就是李根源先生（1879～1965年）。

李根源是我国民主革命的先驱者，在滇西抗战的关键时期主动请缨，从昆明赶赴保山为滇西抗战积极奔走。他以云贵监察使、国民政府元老的特殊身份，参与构筑并坚守百里怒江防线，上情下达，下情上传，为滇西抗战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抗日县长张问德（1881～1956年），云南腾冲城人，清末秀才，腾冲沦陷后临危受命出任腾冲抗日政府县长，不顾一切地投入保家卫国的艰苦征程。

日寇曾致函张问德，企图招降，他识破其阴谋，复函义正词严地痛斥日军罪行，这便是有名的《答田岛书》，表现了他的高尚民族气节。

史迪威和陈纳德雕像，左为史迪威将军，时任中缅印战区参谋长。

右是陈纳德将军（1893～1958年），应国民政府邀请组建了“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战功赫赫。因其机头绘有鲨鱼嘴的标志，被中国民众亲切的称为“飞虎队”。

甬道左侧，群松掩映中，是一面长达60米的浮雕墙，分为抗战血线、悲壮远征、古城沦陷、成立抗日政府、滇西反攻、强渡怒江、军民同心、驼峰飞虎、史迪威公路九个部分，每个部分都采用最具代表性的图案，形象化地浓缩了滇西抗战全过程，让观众更直观地了解滇西抗战的艰辛和悲壮。

日军占领中国沿海地区之后，滇缅公路成为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运输通道，是当时的“抗日生命线”。

1944年5月，为策应中、英、印联军对缅北日军的反攻，重新打通滇缅公路，收复怒江以西的失地，据守怒江东岸的中国远征军发动了滇西反攻战役。

忠烈祠建于小团坡脚下的方形平台之上，台高2.2米，台基正面镶嵌的“碧血千秋”石匾是蒋中正题、李根源代书的。

墓园主体建筑是忠烈祠，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翘瓦回廊，古朴凝重肃然。大殿上高悬的“忠烈祠”三字为于右任所书，这里是祭奠阵亡将士英灵的殿堂，每天前来凭吊、悼念的人们络绎不绝。

檐下“河岳英灵”匾额为蒋介石手迹，大殿内联“气壮山河成仁取义，光照日月生荣死哀。”为何应钦所题，外联：“壮志竞克酬，名在旌常，功在华夏；英灵终不泯，下为河岳，上为日星。”为远征军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所题。

走廊两侧立石碑六通。有蒋中正签署的保护国殇墓园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布告》，有云贵监察使李根源的《告滇西父老书》，有腾冲抗日县长张问德大义凛然、怒斥日寇的《答田岛书》等。

祠堂正中高悬孙中山先生的画像，上有“天下为公”横额，下嵌“总理遗嘱”全文。柱联：“歼虏下名城重振国威惊世界，闻鼙思袍泽频挥热泪悼英灵。”为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题写。

忠烈祠侧影。

忠烈祠左侧是《滇西抗战盟军阵亡将士碑》。

美军少校麦姆瑞、中尉夏伯尔等19位官兵墓静卧在一方青草之中。

据介绍，按照当时与盟军的协议，顾问团成员不必上一线战场。可才21岁的夏伯尔义无反顾，随592团的士兵一起冲锋陷阵，在高黎贡山灰坡阵地中弹殉职。

2004年腾冲人重新整理确认阵亡名单时，发现多出了这十几名盟军战士，所以特意在这片竹林重新开出一片地为他们补修了欧式风格的墓碑。为此布什总统还亲自致信，感谢腾冲在时隔60年后还记得这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盟军军人。

“天地正气”碑，题写者为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据说写这几个字时先生几次泣不成声，以至于写“地”时竟然少了一笔。

在《忠烈祠》的右侧，竖立着第二十集团军阵亡将校名录碑一座。

忠烈祠左后侧是抗日名将寸性奇墓，墓园中军衔最高（陆军中将）的一位。

1841年，寸性奇将军率12师将士，奉命在山西中条山战役抵抗日军的疯狂进攻，不幸壮烈牺牲。1986年，寸性奇将年被追认为革命烈士，1989年他的遗骨迁葬《国殇墓园》。

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赠“为国完忠”，蒋介石题挽联“百战殊勋著河上，双忠大节壮中原”，何应钦、卫立煌及第二十集团军将领也都有题词。

这块英烈碑，纪念的是两位远征军谍报人员王树荣中校和少尉李生芬。墓碑下方，记载着他们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

忠烈祠的背后是相对高度为31米的小团坡，看到布满坡面的烈士墓碑，这里就是安葬着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阵亡将士忠骸的小团坡墓冢群。

整个小团坡呈辐射状分布着按原作战部队番号序列纵队排列成8个方阵72行3346块墓碑，望着这密密麻麻饱含沧桑的墓碑，九千多个长眠的生命所形成的震撼力，怎能让人不热泪盈眶！

坡顶立有高10米的纪念塔，外形为方形柱式，系用腾冲特有的火山岩雕砌而成。巍然耸立的纪念塔，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插云宵。

塔身正面镌刻着霍揆彰的题书“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光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塔基正面刻有蒋中正题、李根源书“民族英雄”四个蓝色大字，其余三面刻有《腾冲抗战纪要》铭文。

我们也在碑前手持白色菊花肃立一行，向为国捐躯的中国远征军将士三鞠躬，以表示崇敬的心情。

如果说在国殇墓园最特别的地方，那一定是墓园大门左侧低矮的“倭冢”了，内埋侵腾日军第56师团第148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等三名日军军官尸体。

矮矮的倭冢，面向着高高巍然的小团山墓群，似匍伏状，见证着日本侵略者最终失败的可耻下场。

滇西抗战纪念馆，坐落于国殇墓园东侧。

滇西抗战纪念馆以详实的图文资料以及众多战争文物记录展示了这场为期两年又四个月的滇西抗战，真实地再现了惊心动魄、气壮山河的滇西抗战史。

走进纪念馆大厅，正前方有一组立雕和一组浮雕，三面悬挂着中国远征军及盟军佩戴过的德式、英式及美式钢盔，代表着千千万万的中国远征军及盟军将士不朽的英灵。

正中的立体雕像，中间的是远征军士兵，左右分别是盟军士兵与当地民众，正是这三股力量凝聚成滇西抗战的中流砥柱，也是滇西抗战取得胜利的重要保障。

由1003顶钢盔组成的钢盔阵最让人震撼！它代表着1942年浩浩荡荡奔赴中缅印战区的十万三千名远征军，每一顶钢盔下都是一位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先烈。

中国远征军铜像，彰显出威武雄壮的远征军将士们“一寸山河一寸血”的英雄气概！

油画《中国远征军》，展示了中国远征军和盟军并肩作战的浩大场面，谱写了一篇荡气回肠的抗战史诗。

中国远征军在盟军支援下先后向盘踞缅北和滇西的日军发起了缅北和滇西大反攻，作者赵力中刻意将同一时期的抗日名将安排在同一场景中，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和中国驻印军新一军军长孙立人以冷静和睿智的形象展示于画面；老兵与娃娃兵同上战场，赴汤蹈火，共赴国难。

让参观者热血沸腾的还有一组声、光、电相结合的实景模型，再现了滇西抗战史诗般的宏大场面。

中国远征军以血肉之躯浴血松山；

断臂怒江；

战争打到哪里，路就修到哪里。这是一条诞生于抗日战争烽火中的国际通道，是一条滇西各族人民用血肉筑成的国际通道。

仰攻高黎贡山，这场血战，多在终年云遮雾障的险要隘中展开，战斗进程极其艰难卓绝，被誉为滇西抗战的“云天之战。”

焦土腾冲。

此战，我军以5个师铁壁合围，以伤亡18000余人的代价，全歼日军148联队3000余人。激战之后的腾冲城，街市尽毁，一片废墟。

烈士无言，高山仰止。向壮烈殉国的远征军英雄致敬！

1942年5月26日，中国远征军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在缅甸茅邦村抗击日寇的战斗中为国捐躯。

毛泽东曾赋诗一首纪念戴安澜伟大而光辉的一生：“……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向参战的盟军将士致敬！

飞虎队在陈纳德的领导下，以顽强的斗志和灵活的战术，仅一年多时间就击毁日军飞机200多架，粉碎了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自1942年5月～1945年8月，“驼峰航线”运输物资达70万吨以上，运送3.34万中国官兵到印度补充驻印军，1000多架美机经航线投入中国战场。为此“驼峰航线”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先后损失609架运输机、牺牲中美飞行员1500多名。

至今顺着旧日航线飞行，在晴朗的高空下可以看到覆盖在冰川雪谷中一条绵延不绝的飞机残片在熠熠闪亮，被称为“铝谷”，这是一条中美参战航空人员创造的世界航空史、军事史最辉煌的奇迹，用生命和鲜血在云端之上抒写的不朽诗篇！

史迪威公路通车后，第一批援华抗战物资通过保山城。

欢庆胜利。

战争已经结束80年了，关于中国远征军这个悲壮的集体，历史的见证人越来越少，历史的遗迹也所剩不多，国内唯一的一座完整墓园就是腾冲国殇墓园了。愿后人缅怀先烈志、英魂永不忘；也愿国殇墓园保持原貌，保存住这段令人唏嘘感叹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