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不伤（64）

墨竹

　　流年如水弹指间，青时夫妻暮时伴。情深莫道桑榆晚，爱如夕霞尚满天。

尤远说这是头一回带妻子出远门，年青时父母包办的婚姻，淡如白开水却也走过了大半生，虽无爱情开头，却有亲情结尾，到老来成了彼此生命中离不开的人。段秀娥在北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生活了40多年，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平阳县城。她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相夫教子，任劳任怨，长年的劳累和操心，50出头头发就白了。儿子养大了看孙子，孙子读大学了，她才从轱辘似的忙碌中解放出来。

现在儿孙都大了他们俩口子也老了，尤远说趁着有体力、有时间、有稳定的经济收入，要带段秀娥大江南北走走看看，让她这辈子不后悔嫁给他。

尤远夫妇的到来，汐子犹如注入了强心剂，她带秀娥逛街，陪尤远夫妇吃鹅城特色美食：白切鹅。这里的白切鹅不油腻，味清淡，细嚼慢咽，鹅肉的香味慢慢渗透出来，唇齿留香。“小妹，他这鹅肉放的啥佐料，比俺们那的鹅肉香！”段秀娥边吃边说。

“俺们那的固始鹅块也好吃呀，外辣里嫩，跟这白切鹅有的一比！”汐子接她话说，尤远跟颜波喝着小酒，“两位女士，来，我们一起干一杯！”颜波提议。“好！”汐子秀娥端起“贺兰红”呡了一小口，大家接着吃。

鹅城进入11月下旬，寒潮常见，但晴好天气居多，早晚有雾，汐子带秀娥散步，公园里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大红的衣裤或是白色运动套装，打太极的踢毽子的跳舞的遛狗的玩溜溜球的，“城里人真会玩，俺们农村跟这大年纪的人夏天在树底下乘凉，冬天在大门口晒太阳，跟傻子样一坐半天不说一句话，你瞧人家活的多快活！真是不能比！”秀娥感概不已。

“段姐，你在我这多住些日子，你也能跟她们一样潇洒快活。俺们也能去跳舞！”

“俺笨手笨脚腿硬腰粗的，不是跳舞的料，俺生成是种田的命！小妹你去跳俺瞧你跳！”

两个正说着，颜波和尤远跑步到跟前，“颜波体质好，绕湖跑四圈儿！我才两圈就累的喘气！”尤远说。

“他每天晨练都是八百米不增不减！常态化！你是缺少锻炼，站讲台45分钟你腿没酸过吧？明起多跑几次跟他一样！”

“这是任务！”颜波俏皮的对汐子撇嘴。

“段姐，你跟尤老师在我这多住些日子，等孙子放寒假再一块回去吧！”

“那还得一个多月呢！”

“那有啥？住多久都没事儿。就这么定了！孙子放假你俩再走！”

“我看可以。回去也没事儿！”尤远笑着应允。

随后的日子，他们去了汐子执教的学校，“我就是在这儿把汐子骗到手的！一直到我们初次见面她才知道我是谁！”颜波对着尤远耳朵故作神秘而得意的说，又故意让汐子听见。汐子扭头瞥他一眼，笑了。

暮秋浅冬的季节，香樟树的叶子浓绿中泛着淡绿，树枝浓密树冠金黄，整个树带的色彩颇有层次感，无不彰显它的苍莽大气成熟和稳重。踱步其间，人景合一，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汐子再一次走在香樟树的林荫大道，感概良多。初来此地时她人生地不熟，但丝毫没有陌生感，正是这所有的“新”，新人新景新校舍，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遇。她在这里认识了网上的“军魂”，并拥有了爱情和家庭。她常想，这一切得益于邓钋的成全，没有他的之前就没有她的后来。那句“不爱，请别伤害”的话好无道理，你若不伤，我何以成长？



　平阳小城突飞猛进，雷二的安置房已建成交付，前半生出国挣的外汇被涂倩卷走后曾一度落魄。他给人送过水，送过煤气，开过超市，打过零工。如此同时，涂倩的小日子却是如日中天，被称为“人生赢家”。昔日夫妻，天壤之别。

十几年过去，涂倩自省跟邓钋的婚姻使她损失惨重，本想赚一笔，岂料因小失大，只得打落门牙往肚里吞。更可恨的是邓钋对外宣称十四年间被涂倩榨干，造成个人直接经济损失八九十万。

涂倩逢人就喊冤：“他邓钋一个小公务员，哪来那么多钱让我榨？”听的人也就是听她发牢骚而已，背后却说：“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人家好好一家人被你算计的妻离子散，还有脸说自己吃了亏。报应来了不是？”

如今的涂倩前夫不理，后夫不要，就连雷二这老实到哭的人，都在她面前硬气的像个金刚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然这两套房和门面都归她掌控，晚年生活该多滋润！对于做生意为生的她，深知不交租金的门面房一本万利的道理，自叹人算不如天算。

这真是：

美人心计入歧途，左右轮番真功夫。朝秦暮楚梦一场，聪明反被聪明误。

平阳小城人口一直是整个阳新市人口倒数第一县。县政府为了缩小城乡差距，精简和调整了区域隶属划分，城关周边乡村纳入平阳城区镇或设街道办事处，大量乡下农民涌进县城购房置业，前十五年县城房屋紧俏，房价涨的厉害；后十五年，受大气候影响，乡下的进县城，县城的去市里，市里的去省里，省里的去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平阳人口递减，房屋饱和，房价一直趋低。雷二的两套房加起来也就值个一百万。

跟邓钋的婚姻走到尽头不单是第三者插足导致，涂倩也想以邓钋属有过错方为依据大捞一把。尽管她狮子大开口，实际到手只十万，包括邓钋的住房公积金都给了她。邓钋为了尚秋倾尽全力与涂倩分开，就像当年为了涂倩迫不及待跟汐子分开一样。

“邓钋，你孙儿呢？怎一个人溜达呀！”

“又不姓邓，是我么事孙儿！”常年带孙子的他突然单枪匹马上街，熟人都会问。其实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掩饰，“在他爸妈那呢！”但这回没有，并主动撇清关系。

不成熟的心智，无担当的男人大多都是自私的产物。婚姻就是儿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喜欢的就贪嗔痴，不喜欢了就断舍离，为什么要道德捆绑？

涂倩也该料到会有这天，邓钋既能抛弃发妻跟你在一起，就不能抛弃你跟别人在一起？明知他是随风飘荡的杨柳花，你还死乞白赖往上貼，还真以为自己貌若天仙呢！她的自信令她一败涂地。同时雷二也是她的底气，这世上除了我涂倩，你谁都别想娶！在对待这件事上，儿子雷勇是她的航空母舰，对付他那闷葫芦老实巴交的爹绰绰有余。

涂倩很聪明，在微信朋友圈和抖音平台大肆发表孙子的视频，配上文字“奶奶的心肝宝贝，余生只为你而活着！”众人羡慕，儿子感动，雷二动容。实则心里装的不是孙子而是那两套房，孙子是用来敲门的砖头。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来就会算计，习惯算计。心机太重活的太累，但习惯于算计本身就是算计，无论对谁都一样。最初对雷二，然后对邓钋，现在对儿孙，目的只一个：为我，为钱。

她阳新的表姐开了家饭店，她在那帮忙，管吃管住每月3500工资，倒也过的自由自在。爱孙子爱了一年多，也没等到儿子让她回平阳的邀请，不是雷勇不孝顺，是他媳妇小霞不答应：“你妈为了钱跟爸离婚，又为了钱想跟爸复婚，凭啥都得由她说了算？等复婚了钱到手了，还不晓得她又会整么事幺蛾子！”

“她不是离开老邓了吗？”

“老邓甩了爸又去捡？丢人现眼捡回来玷污爸的清白！不复婚爸的都是我们儿子的！凭啥让她来扯稀秧！”

离婚一年多了，她漂泊在另一座城市，雷二享受天伦，邓钋醉生梦死，有谁会在午夜想起曾经共浴爱河的她？年逾花甲的她成了无家可归的老妇人，她渐渐明白：打败她的不是尚秋的插足，而是书香带来的由内而外的优雅气质和知识内涵。汐子和尚秋都在学识上胜她一筹，她自愧不如。她想学汐子与书为伍，可是杂念不除何以静心读书？六根不净何以修身养性？精于算计的她不缺钱，缺的是爱情和亲情，缺的是向内求而非搔首弄姿去乞讨别人的认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