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 文 : 杀 年 猪 的 记 忆

墨漾心舟

　　提起杀年猪，总能撩动我年少时那很快乐的心弦。腊八节那天，屋外零星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按我们家乡的习俗算是进入年关了，自然勾起了家乡杀年猪的情景，我们这代人是伴随着杀年猪的快乐长大的。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家乡还是穷乡僻壤，物质相对匮乏。庄户人家，每每进入年关，家家都要杀头猪才算过年，人人都祈盼着有肉吃才算有年味了。曾记得，年少的时候一过腊八，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浓的年味。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打扫房子，窗棂上糊上了雪白的新窗纸，然后贴上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窗花，墙壁上贴上禧庆的年画，村内村外零星地响起了孩子们燃放的鞭炮声。下过雪后，学童们也放了寒假。每到这个时候，杀年猪便成了各家各户的一件大事。

退洗猪毛的大锅终于轮到我家了(生产队就这一口大锅，到年跟前需要抓阄排序)，一大早家里就准备杀猪的工具了，院里用土坯砌好灶。灶上支起了大铁锅，锅里注入了半锅苦井水，便燃起柴禾烧起来了。灶旁备好了杀猪用的案板。案板背后的两根木桩上已牢牢地绑着一根结实的横杠，那是用来悬挂退光毛洗干净的猪肉的。早饭过后，父母亲请的杀猪匠老陈头和帮忙的叔叔陆陆续续来到院里，大家有说有笑走向猪圈。一头四蹄被捆绑着的大肥猪被老陈头他们四人用杠子抬着走过来，把两头捆绑的猪放在案板上，撤去杠子。这时候老陈头挽起了衣袖，系好了橡胶围裙。他右手持一把尖刀，首先用右膝抵住猪的前身，左手摁住猪头，用清水洗干净猪的喉咙，然后拉过猪的大耳朵盖在眼晴上(相传猪传世到阴间不要恨他)，右手的尖刀干净利索地从猪的喉咙直插到猪的心脏，那猪血瞬间喷涌而出。父亲预先在猪头下放一个大盆，盆上放一个筛米面的细箩，用来过滤猪毛。开始时猪还挣扎一番，老陈头用双手固定着猪头，好让那猪血顺利地流到盆里，随着血渐渐流尽，那猪也就没了声息。这一个过程，围观的大人和小孩儿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的动作附和着老陈头，要么伸首向前，要么退步向后。一声声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嚎叫，也引起了我的同情和悲悯。每天放学后，到山野地里铲猪耳朵草、割蒿草成了我们姊妹们的必修课。毕竞喂养了一年，朝夕相处了一年，有时拿刷子给它刷刷背，有时给它洗洗澡……

　　接下来便是拔猪脊梁上的鬃，这时水也烧开了，热气腾腾的大锅水，散发着浓郁的烟火气息。他们四人抬着猪身子围着大锅来回旋转，力求使开水渗透到每个角落，拔毛、刮洗、开膛破肚等一系列工序就此展开。老陈头熟练地指挥着帮工的“伙计”，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老陈头用一把卷着的刮刀，用力地刮那猪的身体。被刮过的黑猪毛顺手扔在了大灶旁。我们几个男孩便争抢着来捡猪毛，那是可以到供销社卖钱的，人们用这些猪鬃、猪毛去做毛刷。这时候，挂在杠上的猪被一把大砍刀开膛之后，还冒着热气。“下水”落在了一个大铁盆里，叔叔们去到灶膛边清理这些下水。猪头也被麻利地用大砍刀卸了下来，放在了案板上。“猪尿泡”（猪膀胱）往往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的玩物。老孙头把洗好的猪尿泡儿递给我们，然后按在地上揉，再吹气、再揉，再吹气……我们把它吹得大大的，当气球玩。

猪毛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白净的猪皮。叔叔们熟练地分解着猪肉，每一刀都恰到好处，不一会儿，整头猪就被分割成了一块块大小均匀的肉块。猪脖子上的项圈肉割下来送进厨房了。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红烧肉的香味。这一天，父母还会邀请家门、亲戚前来相聚，共同分享这份喜悦。厨房里，母亲和婶婶们忙碌地烹饪着各种美味佳肴。新鲜的猪肉被做成了一道道丰盛的菜肴，有香气四溢的红烧肉、鲜嫩可口的炒猪肝、香脆的猪血灌肠……大家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吃着香喷喷的杀猪肉，欢声笑语，浓浓的亲情和友情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流淌，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那滋味，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香。

　　父母亲就把过年吃的肉挂在没人住的屋子里冻起来。吃不完的猪肉，就把它放在锅里炸出来，放在坛子里撒上盐，然后用猪油裹着，这些炸好的猪肉可以一直保存到来年的7-8月份，每逢节假日便成为我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岁月流转，物是人非，父母都已相继离开我们了，但那份杀年猪的记忆，却一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每当腊月来临，我总会想起那些与家人一起忙碌、欢笑的日子，想起那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想起父母亲那一生操劳的背影，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温馨而美好的时光。　　

四十多年过去了，杀年猪的情景始终伴随我的记忆。山里农村包括我的父母在内的乡亲们，扛起岁月，砥砺前行，所透出的意志力是那般的坚韧。如今农村人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给我带来无尽童趣的旧时光，如今渐行渐远了，不能再复制的杀年猪的欢声笑语，就成了留在我心中一段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

杀年猪，不仅仅是一种传统习俗，更是一种情怀，一种深深植根于劳动人民灵魂深处的文化基因；一种亲情的纽带，它将我们一家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让我们在艰苦的岁月里，感受到了生活的温暖和快乐；让我们共同努力，留住这份珍贵的记忆；让乡愁不再遥远；让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杀年猪，那份记忆，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永远照耀在我的心间，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