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每天去买菜，父亲总要跟去，不是为了提东西，而是监督买什么。青菜价高，水果比肉贵，这简直是吃钞票。父亲一路念叨，走遍菜市场三遭。母亲笑言，陪他一趟，腿都走细了。从前饭量惊人的父亲，如今只吃大葱生菜蘸酱，加块肉便不高兴，说怕得病。最让他开心的是给老家打电话，聊到热泪盈眶，手机没电。</p><p class="ql-block">那些日子，父亲早出晚归，兴致勃勃，饭量也大增。问他，他却神秘兮兮。母亲嘀咕，莫非父亲在城里看上什么女人。我和妻子笑喷，父亲那性子，也就母亲能拿他当宝。我们安慰母亲，说这是好事，父亲在适应城市生活。</p><p class="ql-block">三天后，我接到城管电话，父亲正坐在一片荒地上。原来他开垦了半亩山坡地，被附近居民投诉。父亲求城管让他种完这一季，未果后开始怄气，还说有心脏病。城管无奈，只好打电话给我。父亲火了，说全国农民不种地，你们吃什么？我赶紧道歉，拉他上车。他却说有东西落在地里，回去捡起一块石头，说这是分界石，要做界石。</p><p class="ql-block">父亲开始寻找可以开垦的荒地，屡屡碰壁。我让朋友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亩地给他，心想这下可以满足他的愿望。父亲去看了地，却说地租太贵，不种了。我的一腔热忱就这样泡汤了。屡次劝阻无果，我开始心软。</p><p class="ql-block">于是，父亲开始找工作，做保洁、当保安，甚至差点被传销拉走。我报警解救了他。父亲说，他每天白吃白喝，心里过意不去。在老家，米是自己产的，菜是园子里抓的，但城里不一样。我妥协了，托朋友给他找了一份工厂看门的活儿，月薪2000元。父亲开心极了，从上班第一天起，几乎不着家。</p><p class="ql-block">在工厂里，父亲发现了一块空地，惊喜万分。他壮着胆子找厂长，搬来农具，开始种地。那块一亩左右的荒地，在他精心照料下，慢慢有了起色。白菜、萝卜、黄瓜、西红柿、香菜，还有用油菜花围起的栅栏，特别养眼。每次回家，他总是拎着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眼神中满是骄傲。</p><p class="ql-block">父亲手术前一夜，他拿出一个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布包，里面是一捧泥土。父亲说，这是从老家带来的，如果手术后还活着，就还给他；如果下不了手术台，就撒进骨灰里。捧着这捧泥土，我泣不成声。手术很顺利，一周后父亲出院，又开始兴高采烈地去上班。春耕秋收，冬天还弄了大棚，他种地实在太拿手，经常有人慕名来求指导。</p><p class="ql-block">今年是父母进城的第五年，他们像两颗不同的种子，在城市里生根发芽。偶尔老两口走在大街上，画风违和，但彼此信任依赖。我和妻子决定以溺爱为主，他们想做什么，就由着他们。父亲说，这不仅是我们的困境，也是许多家庭的困境。把父母从农村接到城里，以为是尽孝，却忽略了他们的习惯和思维。事实证明，无微不至的爱，不如一个骨灰级的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