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才女——朱淑真

宁静致远(拒送花)

写在前面的话 几年前，在美篇中发表了关于宋代大才女李清照文章的同时，就萌生了写一篇宋代另一大才女朱淑真的文字。宋朝是文人荟萃的朝代，也是被诗词书画浸透着神秘婉约的朝代，红艳才女朱淑真，这朵与李清照并肩媲美的女人花，摇曳在宋代的晚风中，与我们虽远隔千年，但依然馨香依旧。她虽然身影苍茫，宛如惊鸿一瞥，静静地幽栖在历史的风烟里，但从诗词文字里，我们依然能深切地感受到她那颗玲珑心一片片破碎的声音…… 她的诗稿随着诗人的离去，而被付之一炬，百不存一的作品，仍在文人笔记和文集中保存下来，后被辑录为《断肠集》，作品370余篇，仍是历代女诗人遗篇最多的一人，使诗人一生的痴情语、伤心话得以流传后世。 　　据学者考证，朱淑真出生年代约在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年)，卒于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年)左右，在世四十多年，浙江钱塘(杭州)人，其父为官，家境优裕。自幼聪颖慧出，博通经史，精晓音律，尤工诗词，可谓才气横流，堪比李清照，素有才女之称。其诗词多写个人爱情生活，早期笔调轻柔明快，文词清婉缠绵，后期则忧愁郁闷，感伤幽怨。她敢爱敢恨，向命运挑战，但时乖运蹇，命途多舛，最终忧愤离去。一生的诗稿，亦被付之一炬，一代才女，香消玉殒，令人扼腕叹息……只能在残存的诗稿里雾里看花，寻找蛛丝蚂迹，串连起来，勾勒她的人生轨迹…… 古风.朱淑真 摇曳风雨自娉婷， 红颜出水秀芙蓉。 一腔幽梦奇女子， 不随黄叶舞秋风。 ″断肠集"里断肠事， "幽栖居士"诉心声。 忍将遗恨化流水， 留得诗坛身后名。 (一)初合双鬟学化眉 人们传说中那位红艳才女朱淑真，自号幽栖居士，出生在钱塘一带书香门第的望族——朱家，其父在浙西为官，家境优裕，自小受父親溺爱，并且刻意栽培，年少时便精通诗词，绘画和韵律，琴棋书画颇具功底，尤工诗词，深受当地学者文士青睐。 书窗即事 一阵催花雨，高低飞落红。 榆钱空万叠，买不住春风。 这首小诗是朱淑珍童稚天真之作，颇有绮思奇想，书窗之前，落红缤纷，空有万叠榆钱，仍买不住春风。少女时代的朱淑真情窦初开，遐思联翩，诗意满怀，无愧″幼颖慧"之说。 秋日偶成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 这首诗字里行间透出一个怀春少女的浪漫心态，古代少女多在十五六岁梳起双鬟，开始学画眉了。二八之年的朱淑真也在学着画眉，望着镜中顾盼有情，心神荡漾，"未知心事属他谁"，等到花好月圆那一天，一定要和萧郎(自己中意的郎君)一起欣赏自己的万首诗词。 　　下面这首诗是朱淑真写给一位借读在东轩求学应试的书生，据说是朱父世交之子，少女时代能结识这样一位才华出众的年轻书生，何尝不是一种缘份，爱情的故事也就从这开始了。 贺人移学东轩旷轩潇洒正东偏，屏弃嚣尘聚简编。美璞莫辞雕作器，涓流终见积成渊。谢班难继予惭甚，颜孟堪晞子勉旃。鸿鹄羽仪当养就，飞腾早晚看冲天。 ″旷轩"是朱家的园林，也是朱淑真少女时代的乐园。坐落在朱宅的东边，山水楼台，不拘一格，远离俗世，清幽绝尘，翰墨书香，典籍为伴，是读书的好地方，这是首联。美好玉石莫要放过被雕琢成玉器的机会，涓涓细流积少才能成渊。这两句诗言词恳切，充满希冀和爱慕。第三联连用四个典故，″谢班"指东晋才女谢道韫和东汉史学家班彪之女班昭——中国第一个女历史学家。″颜孟"分别指孔子的弟子颜回和亚圣孟子。意思说我非常惭愧，恐怕赶不上两位才女了，而你努力成为″颜孟"还是有希望的。尾联说鸿鹄的翅膀一旦生成，飞腾之日迟早会到来。字里行间透露着诚挚和热情，难免有一番情愫暗生其中，从此朱淑真有了一位通晓诗书的异性朋友。 ″送人赴试礼部"一诗中的人，应是朱淑真那位东轩苦读即将赶考的意中人。″屡鼓莫嫌非作气，一飞当自卜冲天"，朱淑真鼓励他落第不要灰心丧气，当一飞冲天，渴望心上人金榜题名，自己终身有托。 　　下面这首词，朱淑真以拟人语气写景寄情，委婉多姿，细腻动人。 清平乐·风光紧急 风光紧急，三月俄三十。 你欲留连计无及，绿野烟愁露泣。 倩谁寄语春宵，城头画鼓轻敲。 缱绻临岐嘱咐，来年早到梅梢。 这首词上片写景，下片寓情。三月里，俄顷又到了三十，春要远行，绿野烟露急欲挽留而无计留春而感伤。春宵最后一瞥，请谁寄语呢？城头画鼓就充当了传语春宵的使者。临歧嘱付的″缱绻"情话是"来年早到梅梢"。据说这是朱淑真写给即将入京殿试心仪的书生，伤春恋春盼春，实则未尝不是和一位难分难舍倾心相爱的心上人依依话别呢？ 然而，梅花开了，经年的菊花败了，一年又一年，朱淑真在苦苦的等待，心㡳的牵挂，长相厮守的渴望，对花流泪，借酒浇愁，有人千里捎书，男孩不会回来了。朱淑真内心痛苦极了，肝肠寸断，和泪写下了下面这首词。 江城子·赏春 斜风细雨作春寒。 对尊前，忆前欢， 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 芳草断烟南浦路， 和别泪，看青山。 昨宵结得梦夤缘。 水云间，俏无言， 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 展转衾裯空懊恼， 天易见，见伊难。 (二)不随黄叶舞秋风 朱淑真失恋时已二十出头了，古人到这个年龄就是老姑娘了，错过了择婿的最佳时机。就因为该嫁人了，父母着急了，借助媒妁之言，把女儿许配给县衙为官的小吏。朱淑真虽然才华横溢，但也落不了俗套，也渴望夫荣妻贵举案齐眉。 婚后丈夫经常出长差，朱淑真独守空房，寂寞难奈，曾写了一首圈圈词给外地的丈夫。而丈夫看见只有圈圈点点的空白书信，一时不解其意。后在书信的夹脊中发现了蝇头小楷《相思词》″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圈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到底。丈夫看完信后，提前了归期。 欢乐的时光是短暂的，一边是满腹才情的词人，一边却是一介庸夫。朱淑真是一位才貌出众，心性高傲，情感细腻丰富的女子，而她的丈夫才疏学浅，不懂吟风弄月，也没有能力欣赏她的才情，夫妻间渐渐没有了共同语言，这是物质生活所无法弥补的。隨夫宦游在外也是身不由己，两人常常无法沟通，身在咫尺，心隔天涯。这个时期朱淑真的诗词所表现的就是深深的孤独，心灵寂寞，失望怨恨之情溢于言表。″吟笺谩有千篇苦，心亊全无一点通"，"颦眉独坐水窗下，泪滴罗衣暗断肠"，″痴汉常骑骏马走，巧妻偏伴拙夫眠。老天若不随人意，不会作天莫作天"，在"从宦东西不自由"的生活和不合谐婚姻双重折磨下，朱自珍日渐憔悴，陷入了所嫁非人的深深的愁苦之中。而她的丈夫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面对这样一个不解风情，醉心于世俗名利的男人，朱淑真从期待到失望，失望到绝望，写下了"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的词句，表达了对婚姻的强烈不满，由失望、伤心而对上天发出怨愤。 而丈夫却是更加放纵自我，狎妓纳妾，甚至酒后把妓女领回家中，并对朱淑真拳脚相加。甚至长期带着妾室外出上任，把朱淑真抛在家中不予理会。 　　朱淑真岂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不日便给丈夫留了一封休书，写下了决绝的巜断肠迷》: 下楼来，金钱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种相思一撇销。 这首拆字格的谜底顺次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分精妙，可惜她的前夫也不一定看得懂。朱淑真态度决绝，一刀两断，打包行李，扬长而去，又美又飒，再也不曾回头。 　　 (三)风花雪月一场梦 朱淑真解除婚约之后，有人说她回了娘家，而实际上她应魏玩之邀去了汴京。 孀居汴梁的魏玩，是已故北宋末年宰相曾布的妻子。虽是女流，但她的才气名冠朝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擅诗词。身为官宦之家，魏玩的生活优裕富足，文人雅士趋之若鹜，得知朱淑真之才气名冠江南，心中不服，便托人捎书邀朱淑真来汴京一较上下。其时，朱淑真已出嫁，故未成行。而今自由之身，便应盛情来到汴京。 魏玩通过和朱淑真深入交流，认为朱淑真的诗词歌赋在自己之上，把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朱淑真视为异性姐妹，留在府中，每日吟诗作对，以酒会友。使朱淑真开阔了眼界，认识了京城许多贵妇，体会到了钱塘无法比拟的奢华和自由，创作也一改田园思春风格，变得京味欢快十足。 柳腰不被春拘管， 凤转鸾回霞袖缓。 舞彻伊州力不禁， 筵前扑簌花飞满。 这是朱淑真在一次的盛宴上，应魏玩之约，面对歌舞妓曼妙的舞姿而作的诗。以"飞、雪、满、群、山五字为韵作诗五首，上面的诗是依"满"字韵而作的。极尽舞姿之美，犹如脱离春光束缚的婀娜之柳，腰身灵动，长袖飘飘如落花缤纷。令魏夫人和宾客击掌合鸣，赞叹不已。 汴京的日子令朱淑真身心愉悦，在《闲步》诗中写到: 天街平贴净无尘， 灯火春摇不夜城。 乍得好凉宜散步， 朦胧新月弄疏明。 以文会友，把酒赛诗，三五好友，闲适街头，朱淑真心情欢快，文思泉涌，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好象又回到了英姿飒爽的少女时代。 但夜阑人散，她内心的惆怅孤寂依然如云似烟，肆意蔓延，下面这首诗就是心灵的写照: 占尽京华第一春， 清歌妙舞实超群。 只愁到晓人星散。 化作巫山一段云。 　　幸运的是不久之后，朱淑真的爱情枯木逢春，在魏玩的朋友圈里，朱淑真遇到了一个幼时的同乡，当时正在汴京做事。随着接触增多，两人的关系也有了深入发展，精神相契，情投意合，朱淑真冲破世俗，为了真爱大胆前进了一步，投入了一场奋不顾身的火热恋情之中。她在《清平乐·夏日游湖》中写到: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好一个性情豪放的纯情女子，为了真爱完全不怕人猜忌，与心爱的人相拥入怀。她的行径传到了父母那里，命人到汴京进行阻挠和责备。朱淑真面对父母和世俗的舆论，依然极力抗争，历经苦海才品味出人生的真爱，不再理会社会上的搬弄是非，依然在上元日的情人节里携手同游。 元夜 火树银花触目红， 揭天鼓吹闹春风。 新欢入手愁忙里， 旧亊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 不妨常任月朦胧。 赏灯那得功夫醉， 未必明年此会同。 这首诗描绘了元夜的欢乐祥和盛境，以及和心爱的人相拥把酒赏月的愉悦心情，得醉且醉，不在乎世俗的人言可畏，明年未必能有今夜的情景，人缱绻，月朦胧。沉浸在热恋中的朱淑真是痴狂而大胆，及时行乐的快意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一切在道学家的眼里，是不知礼义，离经叛道。 　　由于金人入侵，国君被虏，汴京失陷，平民百姓四处奔逃，朱淑真和恋人难逃此厄，在战乱中失散了。流落汴京的朱淑真孤苦无依，往日盛景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饮泪浇愁的无奈。朱淑真曾写下一首《生查子》，以述心境。 年年玉境台，梅蕊宫妆困。 今岁未还家，怕见江南信。 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 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 这首诗大意是长年面对梳妆台，就是化成宫妆也没兴趣。"梅蕊宫妆"，喻梅花般的妆饰。心上人没回来，又怕来信说到不好的消息。别后很少喝酒，在忧愁中流尽了泪。"楚云"指女子秀发，喻诗人。我时刻挂念的心上人，去的地方比天涯还远！朱淑真在苦苦等待，心上人依然杳无音讯。还有一首《生查子·元夕》，可能是朱淑真与恋人分散后元夜所写: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四)孤寂离去胜有声 朱淑真孤苦无依，想想远在江南的家，还有父母，也许尚有温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随便丢弃了，在京城遇人不淑，私自结为连理，已在市井议论纷纷，实是有悖礼教，辱没门风。对于满腔亲情回来的女儿，沒有好言抚慰，只是冷语训斥。 浣溪沙·春夜 玉体金钗一样娇。 背灯初解绣裙腰。 衾寒枕冷夜香消。 深院重关春寂寂， 落花和雨夜迢迢。 恨情和梦更无聊 朱淑真抑郁在家中，期期艾艾，没有朋友，没有亲情，心上人杳无踪迹，除了泪和愁，已身无长物。孤独寂寞冷，苦苦的等待着恋人早日寻来。她写了很多诗词，以示离情别绪。 菩萨蛮·秋 秋声乍起梧桐落， 蛩吟唧唧添萧索。 欹枕背灯眠， 月和残梦圆。 起来钩翠箔， 何处寒砧作。 独倚小阑干， 逼人风露寒。 秋夜 夜久无眠秋气清， 烛花频剪欲三更。 铺床凉满梧桐月，` 月在梧桐缺处明。 秋意浓，寒气重，心孤寂，人憔悴，泪干肠断。朱淑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愁病交加，父母虽然也延医问药，但治不了一颗已绝望的心。 窗外阳春景明，但朱淑真已无心欣赏，无尽的思念早已肝肠寸断。此时的她已没有了痛苦，只有朦胧的远方，恋人深情的呼唤。她缓缓的来到湖边，飞身跃入水中。一代才女，带着对封建世俗的抗争与遗恨，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朱淑真一生不幸，所恋非人，所嫁非人，而她又无比痴情，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其父认为女儿有伤风化，将其毕生心血的诗稿付之一炬。好在有慧眼识珠者，一个叫魏端礼的诗词爱好之士，收集整理，一本《断肠集》得以问世，并为其写了序言，才使朱淑真的部分诗篇得以流传，得以在历史的长河里熠熠生辉，为中国文坛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才华横溢的朱淑真个性率真，处事潇洒，自号幽栖居士，文集以"断肠"为名。但终究无法挣脱社会的束缚，越挣扎禁锢越深。她是古代才女悲剧命运的集中体现，也是宋代理学的牺牲品。一部《断肠集》，千古词女泪，令人感叹这个美丽而不羁的灵魂，感叹她丰盈而又悲戚的一生。 缀后言之 诗词是灵魂走过的痕迹，是人精神世界的记录。颠到的情缘，短暂的欢悦，无望的守候，让她穿越在命运的指尖上，深落的是千年悲歌。一帘愁绪浸透了历史的帷幕，朱淑真的生命与灵魂在诗词文字里涅槃，像浴火的凤凰重生。″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最终以投水自尽来完成生命意志的最后塑造。 朱淑真的诗词，构建了一个幽、静、深远的世界，绝大部分是个人生活的反映，自然时序、晨昏阴晴、风花雪月的细微变化，都牵系着她思想感情的脉动。品读她清丽婉约的文字，透视她的音容笑貌，还原她的气质仪态，体味她那深入骨髓的断肠之痛，感知社会世态的颓败气息，无不一诵三叹也！ 朱淑真的诗词可以和"一代词宗"李清照媲美，但文字才情更接近市井平民的气息，更具有"小女人"的情结，使诗文富有诗意而又直击心底，产生人见犹怜的同情与共鸣！ 朱淑真的生命因爱而留连沉醉，因爱而失望悲怆，因爱而断肠绝望…… 透过历史的薄雾和千年的尘烟，似乎看见朱淑真云鬓高绾，衣袂飘飘，款款而来！ 　　人间一场烟火你曾盛开过 宁静致远於甲辰年晚冬 2025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