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青春往事沉思

汾州文化

作者：汾州文化

美篇号：6175500

音乐：流年

图片：水彩

青春往事沉思

随着年龄渐长，往昔的记忆愈发频繁地在脑海中翻涌，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充满憧憬与迷茫的少年。尤其每至春节，那些被岁月尘封的青春往事，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将我这一腔感慨融入这《贺新郎》中：

岁序逢蛇岁。又新春、梅香暗度，瑞光盈第。六十六年流光转，今日闲居凝睇。忆往昔、青春绮丽。犹记初中欢游处，恰同窗、共把韶华戏。谈壮志，梦无际。

奈何好梦风吹碎。叹当时、无缘高中，学途迢递。生计驱驰江湖远，尝尽酸辛况味。但心底、豪情未已。遥念旧友天涯各，盼重逢、再话当年意。思过往，情难已。

以此纪念那些永不复返却又无比珍贵的青春岁月 。

我的青春岁月，起始于北方一个宁静而质朴的小山村。村子不算大，八九十户人家错落分布在土石山岭之间。一条清澈的小渠通过洋桥从村头蜿蜒而过，冬日里，渠水结成了厚厚的冰，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渠边大片的田野，在春天时，有些田里会开满金黄色的油菜花，整个村子仿佛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花海之中，美得如梦如幻 。

十六岁那年的春节，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记。那时，我刚初中毕业，站在了人生的关键岔路口。1972年，城乡二元户籍制度严格，城市户口在农村上高中面临重重阻碍。按规定，城市户口的学生一般应在城市学校就读，到农村上学存在政策层面的阻碍；而且农村高中教育资源有限，招生主要面向当地农村学生，城市户口学生若就读会占用这些资源。不仅如此，当时农村高中招生实行推荐加考试的方式 ，城市户口学生在农村上学，会因社会关系、政治审查等因素在推荐环节受限，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受限制的学生。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是继续读高中深造，可推荐环节受限； 但放弃的话，又心有不甘，未来的方向变得模糊不清，这个春节也因此笼罩上了一层迷茫与纠结的色彩。还是在家帮外公干农活，这个抉择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外祖母和外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什么文化，却深知读书的重要性，满心期许我能继续上学。面临重重关卡，每一步都充满艰辛。然而，看着家中日益年迈、为生活操劳的外公，还有那繁重得似乎永无尽头的农活，我的内心更充满了纠结与挣扎。

春节的脚步日益临近，村子里的年味也愈发浓郁。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扫卫生、杀猪宰羊、筹备年货。孩子们在村子里欢跑嬉戏，放鞭炮、捉迷藏，欢声笑语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回荡。可我却无心感受这份节日的欢乐氛围，只是默默地帮着外公干活，心里始终思索着自己的未来之路。

除夕那天，天刚蒙蒙亮，外公就带着我去山上砍木头，准备用来做春联的横批。山路崎岖难行，脚下的泥土混着昨夜冻结的冰碴，又硬又滑。外公走在前面，步伐稳健，他的身影在清晨的寒冷中显得格外高大。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得伸手抓住路边的树枝，才能稳住身形。

“孩子，小心点，注意脚下。”外公时不时回头叮嘱我，眼神里满是关切。

到了山上，外公仔细地挑选木头，他的手轻轻抚过一根根木头，如同在挑选一件珍贵无比的宝贝。

“就这根了，粗细正好，做横批正合适。”外公说着，便挥动斧头，一下一下地砍起来。斧头落下，木屑飞溅，外公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我站在一旁，看着外公辛苦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

回到家，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浆糊和红纸。在村里，我的语文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写得一手好的正楷字，所以每年春节写春联的任务便落到了我的头上。我铺开红纸，拿起毛笔，略一沉思，便在纸上写下一副好看有力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写字时，我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和手中的毛笔。外公站在一旁，看着我笔下漂亮的字迹，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这让我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不辜负家人的期望。

贴完春联后，母亲便一头扎进厨房，开始精心准备年夜饭。自她嫁出这个外公这个家，这已是母亲陪伴外祖母和外公度过的第七个春节了 。在这七年里，每一个春节，母亲都用她的勤劳与爱，将节日的氛围渲染得格外温馨。在厨房里，母亲忙碌的身影一刻不停。她熟练地切着菜，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响声，香味逐渐弥漫开来。母亲做的都是家常菜，却格外美味，有红烧肉、炸酥肉各种合碗碗、青菜豆腐汤……每一道菜都饱含着母亲对外公家的爱。

红烧肉是母亲的拿手好菜，也是我的最爱。母亲先把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放入开水中焯水去腥。接着在锅里倒少许油，放入古巴糖‌，小火慢慢熬制。等古巴糖‌融化，变成诱人的焦糖色，母亲迅速把五花肉倒入锅中，翻炒均匀，让每一块肉都裹上焦糖色。随后加入葱姜蒜、八角、桂皮等调料，倒入适量酱油和料酒，再加没过肉的清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炖煮，红烧肉终于出锅，色泽红亮，香气扑鼻，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在外公家，外祖母的双脚极为脆弱，无法长时间支撑身体的重量。平日里，她走路都只能缓慢地挪动步子，稍走久一点就会累得气喘吁吁、疼痛难忍。这使得她根本无法长时间从事繁重的劳动，尤其是到了春节这样特殊而忙碌的时段。无奈之下，只能由母亲挑起大梁，承担起家中的各项事务。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外祖母眼中满是愧疚与无奈，她虽满心想要为家多做些什么，却因一双小脚而无能为力。

夜幕降临，村子里鞭炮声此起彼伏。我和村里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跑到院子里放鞭炮。我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鞭炮，有“小蜜蜂”“窜天猴”“地老鼠”……我点燃一个“小蜜蜂”，只见它“嗖”的一声飞出去，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啪”的一声炸开，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其他孩子们兴奋地跳着、叫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眼前的美景，我心中的上学烦恼也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守岁。外祖母给我们讲他小时候的故事，那些艰苦的岁月在她的讲述中变得生动有趣。外祖母说，她小时候过年，家里穷，连件新衣服都做不起。有一年过年，她的鞋子破了个洞，小脚趾独头都露出来了，只能用麻绳把脚裹起来勉强走路。

外祖母是小脚，在她小时候，那样的脚被称为“三寸金莲” 。那是一段充满痛苦的过往，年幼的她被迫承受裹脚的陋习。长长的裹脚布紧紧缠绕，将原本正常生长的脚强行扭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即便脚被磨破、化脓，也只能默默忍受。到最后，她只能把那些破了洞的鞋子艰难地套在变形的脚上，每一步都走得蹒跚而沉重，那是旧时代强加给女性的伤痛，也是外祖母心底无法言说的苦楚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过年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因为过年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外公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他告诉我们，他小时候过年，家里会做一种特别的糕点，叫“米糕”。米糕是用软小米磨成粉，加入适量的糖和水，搅拌均匀后放在蒸笼里蒸熟。做小米糕的时候，整个家里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外公说，他每次吃小米糕，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一边听着外祖母的故事，一边看着外公脸上的笑容，心中满是温暖和感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不管未来的路有多艰难，只要有家人的陪伴和支持，我就什么都不怕。

守岁结束，我在土窑洞，躺在坑上却久久无法入睡。我想起自己的梦想，想起外祖母和外公的期望，也想起这个充满欢乐和温情的春节。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告诉外祖母和外公，我决定出去工作。外祖母和外公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露出了理解的笑容。外公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孩子，出去闯闯也好，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外祖母则在一旁叮嘱我要注意身体，常回来看看。

就这样，我和母亲离开了外公家，踏上了回矿打工之路。我跟着母亲来到了一座陌生的矿上，在一个铁厂按排了工作。工厂的工作很辛苦，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而且工作环境也不好，噪音很大，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刺鼻的味道。但我没有抱怨，也没有退缩，我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工作，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工厂里，我结识了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朋友。我们一起工作，互相帮助，互相照顾。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我们也会在休息的时候一起出去玩，去看看这个矿的风景。我们会去汾河散步，会去县城商场逛街，品尝各种美食。那些日子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快乐。

后来这个厂宣告解散，我被安排分流至西三矿的一个矿机修厂。春节的时候，机修厂会放几天假。但因为路途遥远，来回的路费又很贵，我舍不得花钱，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选择留在工厂里过年。过年期间，工厂里会组织一些活动，让我们这些不能回家的人也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我们会一起包饺子，一起看春晚，一起放鞭炮。虽然没有家人在身边，但和朋友们在一起，我也觉得很温暖。

在机修厂工作的几年时光，让我对职业发展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我逐渐意识到，在这样一个技术密集型的工作环境中，缺乏知识与技能，想要获得更好的发展近乎天方夜谭 。经过深思熟虑，我下定决心投身学习。我心里很清楚，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不仅要兼顾工作，还要利用有限的业余时间刻苦学习。这无疑是一段充满艰辛的旅程，但我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满是挑战的求知之路，因为我坚信，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在职业生涯中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

学习课程并不容易，全靠自己一点点地摸索。遇到不懂的问题，我就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有时候为了弄明白一个知识点，我会花费好几个晚上的时间。春节期间，别人都在走亲访友、享受假期，我却依然在屋里埋头苦学。

后来调回地方工作，1987年经过几年的努力，我终于完成了成人自学大专的学业。那一刻，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知道，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我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如今，我已经66岁了，每当春节来临，我总会想起过去的那些岁月，想起外祖母外公和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和母那个充满欢乐和温情的小山村过年的那一刻，想起自己曾经的青春岁月。那些青春往事，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们总是在不断地追逐着梦想，寻找着自己的人生价值。然而，在忙碌的生活中，我们是否也曾停下脚步，回首往事，去感受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美好呢？春节，这个特殊的节日，它不仅仅是一个时间的节点，更是一个情感的纽带，让我们与过去相连，与家人相连。它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有了一个停下来思考和回忆的机会。

如今，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但那些青春往事却如同陈酿的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香醇。我常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那些青春岁月里的经历和感悟，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塑造了如今的我。

在这个春节前，我再次沉浸在对青春往事的回忆中。那些曾经的欢笑和泪水，那些曾经的梦想和追求，都如同电影般在我的脑海中一一浮现。我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个春节，无论我的人生还会经历多少风雨，那些青春往事都将永远陪伴着我，成为我心中最温暖、最美好的回忆。

作者简介：韩雅，中专学历，现担任灵石文史编辑、汾州文化研究编辑、以及汾州文化主编等职务。退休后对写作情有独钟，心灵与文字相互交融，以笔墨为伴，用文字书写人生感悟和岁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