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袁宏道《答梅客生》(1)

何太贵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题目言,这应该是封书扎、短简。我又觉得像随手记下的一则随笔。往来信件成为文学作品让别人阅读,原来古已有之(或者当时写了确实只是寄给受信人,而后人把它们整理、公开出来,成为大众读物)。今人,比如周作人有许多信札,却不知是不是亦属此列、或者写作之初就是为了发表(如是,我觉得失去了专人专读的意义)?这种文学“体裁”今后大概不会再有了,有谁还写信寄信读信呢?随着时代的发展,有些文学形式是要消亡的。那么,我们就坐在窗明几净的室内,沏一杯清茶,翻开泛黄的书页,读读古人的信札,遥想当年那些信息的往还吧——文学作品的阅读本来就需要想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篇短简不过一段,我觉得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第一句,从“花朝之夕”至“苦已百倍”为第二层(主体么?也说不上。我觉得一篇文章任何一个段落都不可缺少),第三层为剩下四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层,开篇介绍了天气大体情况或谓季候特征,这是一个总起,以下内容就围绕这来写,皆为突出“寒冷”两字;“寒冷”也是需要说明、充实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春寒甚”,开门见山,简洁凝炼,整个春天都非常寒冷(幼时读过一篇文章,似乎是林斤澜的,那篇文章里介绍北方“春脖子短”,春天就在寒意里飞沙走石),看来北方的春天确实是这样,现在南方人袁宏道又印证了此说。为了说明春天之寒冷,袁又引了“西直门外,柳尚无萌蘖”加以证实。春天了,可是柳树都还没有冒芽——其实开篇就已经暗暗埋下一种寂寞的情绪基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层我觉得主要记叙了与弟弟的花朝之游。这个花朝节是什么节呢?南高原好像没有这个节日。古人以阴历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称为花朝。似乎在张岱的文字里也读到过这个节,人们借百花生日放逸自己,衬托出西湖一个香市“如逃如逐,如奔如追,撩扑不开,牵挽不住”的热闹(张岱《西湖香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过,袁宏道在北方京师所历的这个花朝节,实在与南方有别。花朝节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在晚上出去走走呢?是白天公务太繁忙吗?我想他不会像张岱专待“大雪三日”“是日更定”才独往湖心亭——两人的场景实在不同;但感觉袁宏道受的羁勒远超张岱,他没有那个无业游民那般自由)。所谓人生境界(与创作境界),有时是不可以以外物来判定的(刚好读了一则有关石悦的文字——可能你一下想不起这个“石悦”是谁,可是“当年明月”你一定知道,不禁唏嘘感慨。人在这个世间的追求还是淡定一点、淡泊一些好。石悦拿着千万的版税本可以过一种洒脱的生活,可是他把自己弄得很焦虑了)。石悦,难道没有读过《红楼梦》,没有读过苏东坡吗?他再有才有钱,现在也没有一个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的农民工愉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由袁宏道而张岱,而石悦,这扯得有点远了。从文字里读表面的天气、风景,从风景背后触摸到作者的心境与人生,我觉得此种读法,也许不算挖掘过度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花朝节的晚上,月特别明亮,这月色此时却不是温暖(温馨),而愈衬出了气候之寒冷。“寒风割目”,以前,我似没读到过这种写法,只读到“寒风凛冽”“寒风刺骨”等等,袁宏道也知道那种说法早被人用滥了吗?“寒风割目”,新颖而形象,那冷风确实像刀子,割得人眼目疼泪水流(这是调动了视觉还是触觉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在这样明亮的月夜里,两兄弟到东直道上去散步——他用的是“闲步”——忽然冒出来一个“兴不可遏”;有点突然,前面都说冷甚,他这兴致是怎么来的呢?他们去看御河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虽然,袁宏道没有张岱自由洒脱,但他还算是能从衣食营生里抽出时间来亲近自然松驰心情放飞自我的。现在我们从这些文字里读到的,似乎并不是袁宏道在工作上有多大业绩在事业上有多大成就,而是寒冷的春天月夜他和兄弟出去闲逛,看御河水——如果石悦能在工作之余,作这样的调节,我想他也不会弄出现在这传闻——或许传闻是空穴来风,但我想石悦们也应该学学苏东坡、袁宏道们了,适当放松一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袁宏道下面就写他所看到的月光下的河水(其实是河面、河面的冰,并没有看到水),“冰皮未解”,河面的冰还没有融化呢——此处,再证开篇之“一春寒甚”“柳尚无萌蘖”,全文是笼罩在同一个氛围里的。没有看到河水,看到月光下结冰的河面也是一个奇景。“一望浩白,冷光与月相磨”,这里不像张岱的“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不过各有特色。一望浩白就浩白,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冷光与月相磨”却是别人没有想到的。这里面仿佛有拟人意味,那冰面上的冷光与苍穹上的月色仿佛活了起来有了生命,这冷冷相衬相映,更衬出了“寒风酸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发现袁宏道文字,比前人更多融入自身的情感与体会,在描写外界景物的同时,不时投入自己的身心,以自身体会来时时与自然景物“相磨”。如此,体会更深,表现更切——读者读来有身临其境之感。作为体验者,我觉得我们观察自然与生活(体尝人生)就应该如此调动各种感官全身心投入;作为阅读者,我觉得我们应该同样用自己的心去贴近作者的心,去挖掘方方面面的幽微与曲折,可能会获得不一样的感悟进而丰富自己的人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答梅客生》(袁宏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春寒甚,西直门外,柳尚无萌蘖。花朝之夕,月甚明,寒风割目,与舍弟闲步东直道上,兴不可遏,遂由北安们门至药王庙,观御河水。时冰皮未解,一望浩白,冷光与月相磨,寒风酸骨。趋至崇国寺,寂无一人,风铃之声,与猧吠相应答。殿上题及古碑字,了了可读。树上寒鸦,拍之不惊,以砾投之,亦不起,疑其僵也。忽大风吼檐,阴沙四集,拥面疾趋,齿牙涩涩有声,为乐未几,苦已百倍。数日后,又与舍弟一观满井,枯条数茎,略无新意。京师之春如此,穷官之兴可知也。冬间闭门,著得《广庄》七篇。谨呈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学家,字中郎,又字无学,号石公,又号六休。湖广公安(今属湖北公安)人。公安派的代表人物。宏道在文学上反对“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风气,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性灵说。作品少数反映民间疾苦,对朝廷有所不满。与其兄袁宗道、弟袁中道并有才名,合称“公安三袁”。他写的文章被称为“公安体”,有《袁中郎全集》、《潇碧堂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