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编者按:<br> 易小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导弹工程系无线电遥控遥测专业我的同班同学,这是我们班集体回忆录《长河浪花》中他写的回忆。请欣赏。</b> <b> 咱们班的男生多数和我不熟,因为从下连当兵锻炼到去绥化县搞四清,以及回到学院以后的文革运动中,都和我没有多少交集。女生大都和我挺熟的。</b> <b> 我从小喜欢数学物理,对爱因斯坦的理论充满向往。受母亲的影响,我 有一种自发的“女权主义”思想。后来又受到好朋友母亲的感染,特别敬仰这位女中豪杰。再加上师大女附中环境的熏陶,我认定自己要走理工科这条 路,文科完全不在考虑之列。在考大学时曾想过报科大或北大的物理系,但 想到在这类基础学科领域要做出成绩、有突破,已经很不容易了。当时我和 同学开玩笑说:“一等天才学物理,二等天才就学个无线电吧。将来再不济, 还可以给人修收音机。” 所以放弃了基础科学的方向而考了军工。军工学院 既是工科,又是尖端,而且是一般女孩子难得一进的。当时这正是我最理想 的选择。</b> <b> 可是,在历史的大潮中,我没能实现自己的理工梦想。记得最后一次接 触专业是在文革中期。当时每个学员都必需参加运动。不记得是哪个权威把 我分到一个院领导的专案组。到场参加了一次“审讯”会,实在受不了几个 学生对那位院领导又拍桌子又吼叫。正好当时有另一个出路,就是可以参加 教员的科研工作。于是我就退出专案组转到一个教研室的科研项目上。现在也不记得那是哪个专业的什么项目,只记得要用示波器,还记得带我的教员 用四川口音说的“花生米管子”(一种小型的电子管)。在以后的近十年里, 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专业。直到 1978 年,转业到中国大百科出版社做编辑工 作,特别是在老前辈刘尊棋的带领下创办《百科知识》月刊,又重燃起我对数 理的兴趣。</b> <b> 做为《百科知识》的科技编辑,工作当然不是钻研到一门专业科学领域。 但是这本高级科普读物的作者都是国内知名的专家学者。在向他们约稿及编辑 他们的稿件的过程中,我感到很有成就感。一方面是能运用自己的理工基础。 每约一篇稿,我都要了解有关领域的知识,读一些最新的资料,以便和专家学 者“说得上话“。比如,一次和吴文俊先生讨论他的稿件时,这位著名的数学家对我说“你是学数学的吧”。这让我很开心,感到是作者对自己的认可。另 一方面这工作又可以发挥我在文字方面的功底,把稿件编辑得既不失科学性, 又可让受过大学教育的外行人看得懂。</b> <b> 八十年代中期,丈夫在美国读博士,我去“陪读”。开始只想旁听点儿课, 学点儿英文。因为自己是期刊编辑,所以就到“对口”的新闻学院旁听科学写 作课,到物理系听科学史课。这些课的内容对我来说都不是陌生的 , 但是英文 词汇几乎完全是新的。每次听课之前都要预习,把所有单词查一遍。现在翻开 当时的课本看看,边页标满了单词的中文翻译。这样做虽然辛苦,却是学英文 的捷径。当时教科学写作课的教授称赞我比以英文为母语的学生更理解他教的 写作要领,殊不知这是我在过去的编辑工作中早就有的经验了。</b> <b> 在新闻学院接触到民意调查的方法 , 引起我很大的兴趣。因为这类课是在 社会学系开的,我于是又追到社会学系去旁听社会调查的研究方法。这一下让 我开了眼,看到在这个领域里人家研究得已经有多细、多深。回想自己在《百 科知识》工作时曾搞过一次读者意见调查。当时没有现代民意调查的知识,问 卷没有设计好。大量问卷回收以后只能看看读者的称赞以及一些具体建议,而 没有能够做任何定量的分析。上社会调查研究方法这门课的时候,虽然我的英 语水平还比较差,但是在运用统计学做数据分析时比许多文科路子上来的研究 生要轻松一些。本来旁听生是不参加考试评分的,但教授挺赏识我的,给了一 个“A”。自此,我看到了一个新的领域 , 正式转向社会学系注册读研究生 , 专 攻社会调查研究方法及社会人口学。这两个专业以定量分析为主,要求的统计 数学比较多。这样我可以以自己的长处来弥补在英语和社会学理论方面的先天不足。</b> <b> 从理工科思维到社会科学思维我经历了一个有点纠结的转变过程。比如, 在课堂讨论或考试的时候,看到教授出的问题,开始时我总是想找一个唯一的 正确答案,这在理工科领域是理所当然的。可社会学教授要求在回答问题时把 不同的学派 学者对该问题的观点都要谈到。即使你有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 也得讨论别的学者的研究及看法。经过一段纠结之后,终于习惯了这种社会学 的思维方式。这里的关键就是多读论文和参考书,了解各家之说。对于我来说 比较艰苦的是要记住各个学说是由谁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提出的,闭卷考试 时要能背着引证出来。另外一个重要的转变过程就是在写论文时,任何一个论 点都要有根据,能引用前人发表的文章作为证据,这是我过去没有经历过的。 比如,在写一篇关于中国妇女就业状况的论文时,我提到在当时的中国社会里 人们瞧不起不工作的家庭妇女。一个教授就问这论点是哪儿来的,要求注明出 处。弄得我哭笑不得,觉得这是常识问题,似乎没有人发表过有关的研究论文。 当时感到按照这样的要求每说一句话都得引证,真是“寸步难行”了。慢慢的 我也就习惯了 , 掌握了这类写论文的“八股”。连我自己都有点惊奇,在以后 的工作中,我还成了美国同事们写的论文的“编辑”呢。</b> <b> 我在 48 岁时得到了社会学博士的学位。这在美国大学的非理工学科里也不 稀奇。我的同学中有的胡子都白了,有的已经做了奶奶。在得到博士学位以后 的 20 年中,我做了很多研究项目,也发表过不少论文。但是最让我感到自豪的 还是在 70 年代末到 80 年代中做的两件事。一是创办《百科知识》;二是作为《走 向未来》丛书的编委,参与了这套书的编篡工作。这两个出版物对推动中国当 时的新启蒙运动起到了特有的作用。</b> <b> 回想从铁杆理工女改行为社会学研究者的过程,我觉得是很自然的,也不 后悔。不过我还是很敬佩和羡慕一些军工的女同学,特别是王娟娟 , 她们能坚 持初衷,始终工作在科研第一线,为中国尖端科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