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悲痛欲绝的下午

清雅竹韵

　　那是一九七八年腊月二十一的下午，妈妈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为我们准备晚饭。她用高粱压的钢丝面，浇上用豆腐红萝卜煎的汤，这是我们家常吃的饭菜，简单却充满着温情。

吃完饭我去学校参加寒假前最后一次教工大会。会刚开了一半时间，我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坐如针毡，这种不安的情绪让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却发现家门紧锁。那一刻我心猛地一紧，仿佛有人用针扎一样的疼痛，这让我想起了人们议论的心灵感应。

心灵感应说的是一个人遇到大难的时候，身体就会发出一种无线电波，他的亲人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迅速捕捉到这种求救信号。我觉得这就是心灵感应，预感妈妈一定出事了召唤我前去。我转身跑出院子，在门口碰到邻居说，你妈下午突然胸闷气短，被你妹妹用架子车拉到医院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急如焚，匆忙向医院奔去。一路上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妈妈的身影，担心和焦虑交织在一起，脚步也变得愈发沉重。到达县医院急诊室后，我看到妈妈正在透视室接受检查，她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手不停的揪胸口。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赶紧扶着母亲做完透视，又去做心电图，医生看过报告单后，说妈妈冠心病引发的心绞疼，让妈妈住院治疗。

两个妹妹扶着疼痛难忍的妈妈走到住院部，我办好住院手续，领来被褥铺好床，把妈妈抱到病床上，给妈妈盖好被子。妈妈心口疼的在床上翻滚，妹妹不停的给妈妈揉心口，我心急如焚的找医生。也许是临近年关，值班室里不见医生，仅有的一个护士正端着药盘要去给病人换药，我说明了情况，恳求护士先去看看妈妈。护士让我先回病房，她换完药马上找医生来检查。我回到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妈妈，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们后又痛苦的闭上，心里非常的难受。

突然妈妈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咳嗽，我见状急忙跑出病房，大声呼喊着：“医生，护士，快来救人啊！”听到喊声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才走进病房，这时妈妈呼吸不畅脸都憋的发紫了，医生一边拿出听诊器听妈妈的心跳，一边命令护士立即输氧。护士去取氧气袋，妈妈头一歪咽气了。医生做了几下人工呼吸，又叫护士打了一支强心针，看没有动静，又用手电筒照着翻看了妈妈的瞳孔无可奈何的对我们说：“准备后事吧。”

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微微张着口，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给我们叮咛，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轻轻睁着眼，眼神里充满了那么多的不舍、留恋和牵挂，仍心不甘地难以闭合。我大声的喊着拼命地叫着，可怎么也喊不醒梦中的妈妈，叫不回离去的魂灵。

我至亲至爱的妈妈，五十六岁的生命之灯忽闪一下就熄灭了。这一刻是腊月二十一日的下午，是让我刻骨铭心的下午，是让我悲痛欲绝的下午，因为这个下午我失去了最爱我的慈母！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悲痛和呼喊。山河呜咽草木含悲，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我和妹妹哭得声嘶力竭，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哭了一会儿后，我强忍着悲痛，起身用手按下妈妈还睁着的双眼，拉起痛哭流涕的妹妹说：“别哭了，咱们送妈妈回家。”说完我把妈妈抱到病房外边的架子车上用被子盖好，办好了出院手续。妹妹擦干了眼泪和我一起拉着妈妈走出医院大门。路过邮电局我给爸爸和姐姐打电话，哭诉了妈妈病逝的噩耗。

打完电话天已经黑了，昏暗的路灯下，悲痛欲绝的我和妹妹不敢哭，害怕熟人看见。因为我们故乡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人死在外边不能回家！今天妈妈死在医院，让熟人看见了不能回家，我们到哪里去？于是我自作主张，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妹妹拉着妈妈走到大门前，悄悄地把妈妈背回家轻轻地放到炕上，懂事的妹妹把头藏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泣。

我用马勺在瓮里舀了几勺水，倒在脸盆里，掺上电壶里的热水，拿着毛巾含着眼泪最后一次给妈妈洗头洗脸洗脚。

我小心地清洗着那被岁月染白的稀疏的头发，就知道这些年妈妈为儿女经历了多少熬煎，操碎了多少心；我细心地擦洗着那被风霜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皱纹的脸庞，就知道这些年妈妈为家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反复地揉搓着那被酷暑煎磨的粗糙冰凉的双脚，就知道这些年妈妈为生计饱受了多少风霜迈过了多少坎坷的路；我轻轻地触摸着那被生活历练的老茧丛生的大手，就知道这些年妈妈为日子操劳得有多么艰辛过得多么的不容易。
擦洗完后，我拿起梳子把妈妈散乱的头发梳直梳顺，用我第一次工资给妈妈买的新头巾盖住了妈妈的脸，给妈妈穿上了我新买的尼龙袜子，拉开被子盖在了已渐渐冰凉的妈妈的身上。妈妈静静地躺在炕上，等着和自己的亲人做最后的诀别。

妈妈最担心自己百年时穿不上老衣，净着身子到另一个世界挨冻，就在去年的春天为自己缝好了老衣。由于我一时的疏忽大意，把妈妈的老衣放在乡下我们家的窑洞里，让妈妈的美好愿望落了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上了路，成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晚上八点钟，爸爸从乡下回到了家。我们姊妹妹才突然大声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妈妈你快醒醒！”然后哭着喊着：“妈妈呀，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的儿女儿走了呀！妈妈呀。你走了我们怎么活啊……”我们的哭声惊动了院子里的邻居，纷纷来到我家，一边安慰我们姐妹，一边和爸爸商量办丧事的事宜……

第二天当医生的舅舅来奔丧时对爸爸说：“我去医院问过了，姐姐的病因是冠性病引发的心肌梗死，如果医生能及时给姐姐服一颗速效救心丸，姐姐的心绞疼就能缓解，不会那么早离世的。”爸爸说：“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事已如此，我们再埋怨医生也无济于事，就认命吧！”

面对妈妈的离世，我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助。她的离去不仅带走了家中的温暖，也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和思念。那些曾经平凡的日子，如今成了最珍贵的回忆。每当我回想起那个下午，心中都会涌起深深的愧疚和无尽怀念，懊悔没有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在妈妈身边，没有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

一晃又到了妈妈的忌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久久注视着窗外的天空思绪万千。已经四十六年过去了，然而每当这天来临，我仍无法平静地面对心中的悲痛和无尽的思念。妈妈啊，你虽然离开了我，但你对我的爱却时刻陪伴着我、激励着我，永不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