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黄胄画驴是人所共知的名家一绝。他笔下的毛驴,活灵活现,姿态万千,深受人们的喜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毛驴,与大师的画无关,而是源自小时候跟毛驴的亲密接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早年的东北山村,毛驴几乎是农户人家的“标配”。我家的毛驴是父亲从驻当地火车站的公安连买来的,个头比一般毛驴稍大,毛色黑里带黄。可能是在部队服过役受过训,这驴性格温顺,听从使唤,干活不偷懒不耍滑,也不偷嘴不惹祸,不论拉碾子拉磨,还是驮东西拉小车,样样都行,任劳任怨。</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大概从十一、二岁开始,就按照父亲的吩咐,担起了喂养毛驴的任务。夏天的山村,到处是绿油油的嫩草,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我便拿上镰刀到山坡田间地头,割下毛驴爱吃的野谷草、蒿子等,捆好扛回家,等家人回来用铡刀铡了再喂给毛驴。冬天要把积攒的谷秸豆秸和玉米秸铡碎,再拌点苞米糠,放到槽里供毛驴咀嚼。有时图省事,夏天早上我趟着露水把毛驴牵到一块草地上,用长长的绳子把驴拴在木桩或小树上,让驴自己慢慢啃青,太阳落山时再来牵驴回家。这样就省去了割草的劳累,也多了找同伴玩耍的时间。</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天长日久,我和毛驴成了好朋友。我走近它,它会习惯性的低一下头,打个响鼻,象是跟我打招呼。我想骑它,可我个子矮不能一步跨上,就要找个斜坡,驴在坡下我在坡上,这样才能顺势骑上。驴似乎懂我的意思,每次都站定不动,等着我骑好再迈步。所以我跟朋友说,下驴无须借坡,用“借坡上驴”形容顺势而为更为准确。</p> <p class="ql-block"> 毛驴当然也有“惹不起”的脾气。它生气时会耳朵向后撞你咬你;发怒时会掉头蹦高用蹄子踢你;它不想去的地方,任你怎么拽怎么打,它都扬着头不动。有一次我把家里的一个旧马鞍放在驴背上,又找来麻绳从驴肚子下面掏过来做固定,骑上走了几圈,颇有少年骑士的得意。可我第二次再放马鞍,驴几次回头看我,似乎很不耐烦。等我骑上之后,毛驴突然尥起蹶子,一下子把我掀翻在地,它的后蹄子还差点踢到我脑袋上。事后我察觉到,是缺了棉垫的木头马鞍硌到了驴背,使它不堪忍受才“老羞成怒”。这也让我认识到,不能驴配马鞍,驴生气错不在驴,而在于人对它的虐待。正象“井底之蛙”错不在蛙而在于井一样。</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我当兵离家,临走的那几天我穿着新军装在家里进进出出,毛驴好像知道我要出远门,几次在我路过时伸头朝我“咴、咴”地叫。可我只顾着高兴,没有走上前向毛驴打声招呼,再顺手添些草料,没有与相处了七八年的亲密伙伴做告别的表示。等过了三年我探家时,毛驴已被家里用来顶帐还生产队的“三角债”了,家人说毛驴曾从3里外的队里跑回家两次。它后来的命运怎样我心知肚明,从此再不愿提起。</p> <p class="ql-block"> 但我从此有了一个心结。开车走乡下碰到路边的毛驴,我会停下车走近毛驴,细细地端量,拿它和我家的毛驴对比。记得前年我去北票农村,看到战友家房后拴着一头毛驴,这头驴体型较大,毛色又黑又亮,我和毛驴互相打量,对视了很久。朋友摆下“驴肉宴”,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动员我尝尝这人间美味,可我从来一口不吃。看到小视频里狗狗三番五次挑衅毛驴,急了眼的毛驴尥蹶子把狗踢出好远,我会开心地大笑。我对驴皮熬制的阿胶补品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宰杀毛驴很是残忍……。这算不算是我对毛驴的一种情感,一种尊重呢?</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说句题外话,我有时会拿“驴性”和“人性”做点比较。我觉得毛驴是人类收编训化动物最成功的一例。相对于狗的无原则忠诚,狐狸的多疑狡猾,猴子的自作聪明,毛驴率真又单纯,能干又耐劳的特质,值得人类欣赏和学习。它确实有股“犟劲”,会尥蹶子伤人,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恰恰是它不屈从不服输的优良品性。反观我们人类,现在掏心掏肺的实诚人越来越少,而虚情假意的人象假冒伪劣产品一样多。很多人遇事先权衡利弊得失,不考虑是非曲直,城府深不可测,圆滑的让人吃惊。有的当政者媚上欺下,把讲真话抱不平的吹哨人,为不公抗争喊寃的擂鼓者,视为“犟种”“刁民”,归于“不稳定因素”,给予打压监控甚至迫害。照此下去,只怕是人性会越来越丑陋,人间的英雄正气会荡然无存。</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还是回到开头正题。黄胄大师因为落难中与毛驴朝夕相处,所以他饱含深情,把驴画的栩栩如生。我没有这个本事,我只能写几行字,略表我对毛驴的喜爱和不舍之意,补上我对我家毛驴不辞而别的亏欠。尽管毛驴早已不知去向,尽管我也到了迟暮之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1月16日 于沈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