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坑赋

郑旭东

黄土坑赋

一一夏秋

东北大地，土黑而沃，握之若可溢膏，植箸亦能绽芽。然闾阎日用，黄土未可或缺。曩昔村舍，悉为泥草之筑，缮炕涂壁、制坯砌垣，黑土乏黏，唯黄土适之。即爨盆亦以黄泥抟就，村人于村畔高阜、黑壤瘠薄处采之，岁久成壑，号曰“黄土坑” 。

坑有大小浅深之异，巨者广袤，数蹴鞠场弗能及，乃先世所遗；小者浅洼，近岁取土所致。吾村宏敞，四衢交错，五百余家聚居。土用浩繁，故村周多此大坑。吾家宅于东隅，去坑未及一里，髫龀之时，多嬉游于此。观犬逐闹、摔泥作泡、捕虫逐雀、戏蛙弄鱼，黄土坑犹若襁褓，伴吾曹长成。

初，坑域未广，然邻舍岁年取土制坯，兼之霖雨冲蚀，渐深邃而广袤。人堕其中，罕有能攀援而出者。冬日，坑若蛰眠，唯行人偶经，阒寂非常。春至而苏，夏秋日中，喧嚣鼎沸。沟畔驱牛马、牧豕豚，坑内掘土制坯、嬉水为欢，自晨兴至暮霭，犹戏场之更迭。

　　童稚时，父为里社驱豕，吾常佐之。休沐或父有恙，吾则代劳。每聚童伴，驱豕入坑，围堵其口，若置豕于牢，肆意嬉耍。未几，父闻吾令豕食泥而弗食蔬，怒而诃责，自此弗敢复往。

黄土坑之利，非独用于家居缮葺，建房之坯亦于此制就。曩时无烧砖，筑室皆赖土坯。取黄土，杂以铡碎之麦秸为“羊角”，和泥入模，曝干成坯。制坯乃膂力之事，列于农家“四苦”之中。每值锄罢农闲，黄土坑畔，制坯之家鳞次栉比，依次作业。众人各司其职，掘土、和泥、担泥、制坯，流水而作。劳作间，谈古论今，闾里传闻、男女轶事，皆为谈资，以遣困乏。

日中，主家妇以桶负餐至，皆平日难觅之佳肴，黄黍豆包蘸饴、菘菜炖粉、腐乳之汤等。众人择背风或庇荫之所，或蹲或坐，举觞品馔，啖饮既毕，旋即操持器具，复事劳作，热火朝天。

　　彼时，黄土坑虽无胜景，然为情侣幽会之地。往时婚姻多凭媒妁，后有开明之士，私寻良伴，于此坯垛之侧、僻隐之处，密语倾诉。然情路多舛，若坑边野花，风至辄摧。曾有璧人，情投意合，奈因亲长阻遏，难成眷属。女子于出阁前夕，二人于此约会，一时传扬乡里，轰动非常。

黄土坑周遭，实乃天然乐土。其畔荒地，虫豸潜隐，狡兔栖居。春时，采撷野菜之姝丽，如繁花缀于坑畔；夏日，樵采者积薪若山，狸猫于此育雏。坑中积水，为青壮嬉泳之所，见采菜之女，嬉笑潜水。幼童灌穴逐兔，奔逐间，常滚落坑中，虽狼狈却欢愉。

近年归乡，复至黄土坑畔，觅童年之影。坑犹存，然村舍尽易为砖瓦之居，取土者稀，其域渐狭。愿于新邨营建之际，黄土坑能愈创痍，复披翠锦，留存往岁之忆，见证时岁之变 。

背景音乐：《老屯》

歌曲作词：郑旭东

歌曲作曲：刘立维

歌曲演唱：秦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