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时怎么办

秋山

听到一首苍凉的歌《大梦》，由广西河池的农民乐手作词谱曲并演唱。从“我”六岁时，走在田野上，一不小心，扑倒在水里，十二岁，上中学，离家几十里，一直唱到十八、二十八：打工来深圳，没找到工作，钱花光了，怎么办？三十八、五十八：母亲已不在，老二离了婚，娃交给我来带，该怎么办？……最后一句灵魂之问：如果生命只是大梦一场，你会怎么办？歌词朴实无华，道尽了一个农民一生的困境和无奈，曲调忧伤，婉转反复，感人至深。

乡村人生辛酸如此，让人感慨，其实，人生艰难，城乡差不多，尤其知识分子，当然，他们面对的问题不一样，比如突然遭遇了二律背反。

二律背反，是十八世纪古典哲学家康德提出的一个哲学命题，简单地说是两个命题之间的矛盾冲突，一种互相联系又互相矛盾的社会现象。比如发展与保护：发展可能破坏环境，保护又可能限制了发展；再比如自由与管制、特立与臣服、沉默与告密。一个人身处二律背反的时候，会对良知和道德构成挑战，能否经受得住这种考验，意味着你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读到一则学界往事：八十年代北师大的郭先生两次没有评上博导。以郭先生的学问，应该是毫无悬念的事，然而就是通不过。于是有好事者透漏，事出有因，评委会有老先生投反对票，因为几十年前的事，说郭先生比较“风派”，个中缘由不便细说。作者乃郭先生弟子之弟子，郭先生故去多年后几经考证才知道，当年北师大不少老师被打成右派，郭老先生脱不了干系。

很多年以后，郭先生又积极地“评法批儒”，到处做政治意味的学术报告，盛赞秦始皇，终于文革中被钦点为“九大”代表，据说是全国唯一的革命知识分子代表。这些自然不能见容于曾经被打成了右派的评委老先生，以致于成了他参评博导的一个历史“污点”。

但郭先生毕竟是大学问家，始终没有评上博导，有人便为他抱屈，觉得不公平。其实，他应不应该当博导，与学问大小没什么关系了。郭先生能否当博导，或许正是一个二律背反问题：应该当博导，意味着他之错乃时代之错，个人不必为裹挟其中而买单；不应该当博导，则意味着既然做过那些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往事并不如烟，不由得突发奇想，倘若郭先生走红的那个年代再现了该怎么办？近日，北大钱教授对此给出了一个二律背反时的处世宝典：第一是观察，第二是等待，第三要坚守，第四乃沉默。老先生的睿智获得十万加的点赞，不过，这个“四原则”是否真灵，躲得过时代的暗箭，可能还得看各人的造化和运气。

老泰山生前也说过一件往事，很多很多年以前，三个年轻人在单身宿舍里扯淡：A挥斥方遒，B告了密，他保持了沉默，结果A打成了右派，老泰山受到严厉批评和警告，好在他出身贫苦，不然也难逃厄运。老泰山的意思或许是说：“在错误的生活里不存在正确的生活”《道德哲学的问题》；虽然沉默是金，但不一定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