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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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走过那小巷时,很有些逼仄的感觉。想想也是,只能让一个人通行的小巷,中间还有一小段得侧身通过,命名“一人巷”够宽容的。在巷子里抬头向上看,有点“一线天”的感觉。当然,这感觉是后补的,那时,我作为一个生长于里下河平原地区的少年,未去过名山大川,未见过飞来峰、一线天,只是觉得小巷上的天好窄好长,像被囚进长而狭的笼子一般。这“一人巷”距我家仅一百米左右,它至少缩短了我们去”钟楼饭店”的距离。穿过巷子,再走上五、六十步,便可到达吃早点的饭店,如从大路绕行,至少得多走五百步。当然,胖一点人走到特窄的那段有可能被卡住,估计现在的我也走不过去。当年我紧紧巴巴侧身挤过去时,体重五十四公斤,现在可是七十公斤了。我长了,巷子想来不会长吧?当然,多年没去看过,也许”一人巷”早就拆了。老家虽然是三线城市,但这些年同样是日新月异,同许多其他城市一样,市区越做越大,道路越建越宽,小巷越来越少。</p><p class="ql-block"> 我生活过几十年的这座小城,曾经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巷子。刚进城时,家住博物馆家属院。院外就是一老巷子,名浠仓巷。那巷子据说是当年薛仁贵征东时的粮仓所在地,可算我们城区最古老的巷子之一。我多次沿巷子散步,硬是没有觅得薛将军的遗迹,倒是在巷子的东端看到一座清真寺。清真寺建在一院落里,是一两层木结构的小楼。院门上端书有“清真寺”三个大字。这是我们这座城回族同胞的圣地,院子的住着一杨姓人家,男主人正是本地回民的领袖。透过院门,还可以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应该算是树界的高龄长者了。我有时也沿浠仓巷西行,越过剧场路,便到了比较拥挤的“胜利巷”。比起浠仓巷,胜利巷要小一些,但它的人流量可不小。著名的“二小”就在这巷子里,“二小”是本城很有实力的小学之一。每天下午放学时,胜利巷就成了一道人挤人的景观。接孩子的家长推着自行车,在学校大门的东西两个方向聚集着。大多数家长跨坐在自行车上,身体倚着巷边人家的砖墙。这时,巷中间的人行通道就有点紧,骑自行车通过这一段的人,常常得慢慢推着车挤过去。路窄归路窄,即使是“二小”放学时间,许多本地人还是愿意从这里挤过去。这巷子是从市中心通向西环路的捷径,绕一下得多走几倍的路。</p><p class="ql-block"> 后来,家从博物馆家属院搬到了文化馆家属区。文化馆家属区位于城区两条主干道的交汇处。我们在这家属区住了好几个年头,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这次算是住在城中心,家属区周围通向多条新老巷子,比如南侧,隔着一条建军路就是有名的大众饭店,大众饭店东邻一名为“儒学街”的小巷。这条街不怎么宽,但比较长,从建军路一直延伸到南城河,达300多米。巷子始建于宋代,当年曾是官家办学之地,算是书卷气息比较足的地方。据说当年学宫辉映着亭台楼阁和庙宇堂殿,尽显儒雅之气。整条巷子的建筑以文峰阁闻名遐迩。直到建国初期,这里还设有“文峰小学”。文革初期,这巷子被改名“向阳路”,曾建有“向阳中学”。记得巷子一侧还有一较大的礼堂,我曾在那里看过好几遍歌剧影片《刘三姐》。现今的“儒学街”已恢复原名,并保留了“陆公祠”、“书画社”等景点。从“大众饭店”向西走一会,便到了“曹家巷”。曹家巷又名曹家角、亭子巷。相传多年前有曹姓的徽商居住于此。老家人对“曹家巷”印象最深的,恐怕是改革开放初期的“曹家巷服装市场”。那时的曹家巷是小城的繁华地带,市场繁荣,引无数市民前往打卡。我的一个工友下岗后,曾在这里经营一女装店,据说是发了一点财。从“儒学街”北端向西有“粥厂巷”,那也是一古巷。相传清乾隆年间遇大饥荒,许多灾民涌入城中,本地官衙和慈善人士在此处搭粥厂施粥济贫。后来便称这里为“粥厂巷”。此巷默默记录着小城人乐善好施的优良品行。</p><p class="ql-block"> 我结婚后在学校家属区住了三十多年。附近小巷也不少,常去的东闸巷和老虎桥巷。“东闸”本是一区域的名称。明代万历年间,为防止海水倒灌淹没农田,一杨姓知县率市民在小城东门外建起一道石闸作堤坝。后来海面东移,石闸失去“防汛”意义,慢慢化成东门外的一道风景。东闸巷是东门石闸附近几条小巷的总称。这里餐饮业发达,有多种小吃供人们挑选,尤其是黄皮厚底的草炉饼,真的香脆可口,过口不忘。如果你下午三时左右经过东闸,看到巷子一侧有一长长的队伍,那大多是等着吃草炉饼的回头客。紧挨东闸巷有一老虎桥巷,它的历史应不亚于东闸。老虎桥原名叫“老鹤桥”,是当年滩涂上鹤类聚集之地。老虎桥巷子里有座连接着小牙河的桥,听说早年是木质的,后来换成了水泥的。老虎桥巷我们经常去,那里有一带比较大的综合性菜场。</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的地方,其实是离小城不远的一个古镇。儿时曾在镇上生活过好几个年头。小镇与许多保存得好的古镇一样,号称有“九街十八巷”。记得主街道是向南北两个方向伸展的,两边都有不少小巷。南端的巷子大多有文乎乎的巷名。如礼赞文豪的“文曲巷”,文曲巷周边崇尚诗文的“崇文巷”,有倡导共和的“共和巷”,有王气十足的“青龙巷”,有注重教育的“育才巷”。北端的巷子大多有接地气的巷名。如伍小巷、小楼巷、冶匠巷、堂子巷和韦家巷,等等。我家住在主街北侧,常常与伙伴们在街巷里疯跑。老家屋后就有一条小巷。巷子短而窄,起于北街中端,止于横跨夹河的通济桥,大约五十米长,宽度也就在成人的一举手。它是东西向的,平日太阳就懒得与它照面。地面是踩得泛光的长条石板,一到阴雨天,更是显得阴暗潮湿。石板的端沿,常常寄生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青苔,走上去有些滑,走快了有摔跤的风险。巷子两侧加起来也就住了十来户人家,时间久了,还记得的也就那么几家了。与我家共用后墙的那家,好像姓王。主人应该是一杂货商,家里常常堆满藤椅、竹席之类的杂物。他家的杂货店不在这巷子里,这里是他住宅兼仓库。王家对门是一嵇姓人家。几年中,我一直没见过这家的男主人。嵇太太带着一个半大小子过日子。她开着一个倒腾针头线脑的小店,小店的收益应该就是那娘俩的生活来源。现在想来,嵇太太也就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但那时我们感觉她很老了。她平时很少说话,一旦发起火来也够吓人。我见过她举着竹竿追着一帮孩子穷追猛打,原因是她儿子受了小讨债鬼们的欺负。嵇家隔壁是一姓张的人家。记得那家的大哥爱好文艺,曾在镇上样板戏剧组弹过三弦,挺好听的,也有范。只是张大哥老是不拘小节,比如坐在门口翘着脚扒拉脚丫子,我就看到过好几次。说到家门口的这条巷子,我突然发现,我这人其实糊里不涂的,跌打滚爬过无数次的小巷,竟忘记了它的名字。既然处于巷末的通济桥是石头建的,既然北街的巷子巷名大多接地气,我姑且称它为“石桥巷”吧。</p><p class="ql-block"> 在家乡穿巷过桥惯了,到外地也喜欢看看小巷子。第一次去申城看姨母,就记住了这个一线城市的一条长长的小巷。初到大城市,我在口袋里揣着姨母家的地址,南汇区王家码头街某某某号。从汽车站乘公交,再转公交。下了公交,即向一赤膀后生求助,他看了看地址,含含糊糊向路对面一指,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我沿着他指过的方向转了好久,终于找到“王家码头街”。明明就是一小巷啊,整个巷子也就一人来宽,巷子一侧的人家,如果有人不小心在门口向前多走几步,大概率会走进对门邻居的家中。这种巷子与广东人说的“握手楼”,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王家码头“巷”的地面,是由不规则形状的石板铺成的。石板上也有湿漉漉的青苔。不知谁家将一堆药渣倒在路中央,褐色的药渣有块状的,有叶状的,还有根茎状的。它们懒洋洋地躺在一滩浅灰色的煤渣上,试图不经意间散发、转移掉主人的病根。这条巷或叫“街”呈东西走向,路南的房子是平房,路北的房子也是平房;路南的房子大都灰砖黑瓦,路北的房子也大都黑瓦青砖。路南沿墙间隔摆放着腰鼓式的便桶,路北沿墙也间隔摆放着腰鼓式便桶。便桶旁都斜立着一根根桶刷,像一片片为便桶标价的竹签。我在便桶阵中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p><p class="ql-block"> 立于小巷深处,久寻目的地不得的,还有那次在姑苏区的经历。那天下午逛过观前街,吃了些小吃,又在别致的糖果店欣赏圣诞老人爬楼梯的玩具,不知不觉已满大街的灯火通明。我们决定立即去预订好的住处“东吴饭店”。乘地铁到了离“饭店”最近的站点,在百度地图上搜索,出站后走过两条小巷,便能抄近路到达东吴饭店所在的十全街。小巷的灯火很不辉煌,看不清楚巷名。于是,凭着感觉向小巷深处走去。没走多久,到了一十字巷口,不知该直行还是拐弯了。想到请教一下本地人,突然发现,空荡荡的巷子里并没有其他行人。灰黄的路灯下,两旁的民居都是大门紧闭。偶尔有条中华田园犬,紧贴路边垂头丧气地缓缓走过,脚步拖拖沓沓,更是增强了小巷的宁静。我们无端地紧张起来了。终于,身后有了两个女孩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巧,讲的竟是我们家乡的方言。原来这是两个打工妹,向她们打听饭店位置,哪知她们是新来的,是新租的房子,对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我们只好继续对着地图,反复校对方向,凭感觉拐弯。还好,找到了通向十全街的出口。说是凭感觉找路,在苏城的大街小巷中还真得留神,尤其是我这样方向感不太好的人。当年第一次去苏州,站在红旗东路一号的大门前,硬是没有辨清东南西北,将东路一号当成了这条路的最西端。由此留下病根,每进苏城,瞬间便将指南针倒转180度。以致那次在离学校后门不远的小巷中问路,出了洋相。那是离双塔景区很近的一条小巷,我们可以从那里穿过超近去观前街,但我不清楚怎么穿过它与附近的几条小巷。碰上一本地大叔,前去请教。大叔让沿着巷子向西一直走,走到尽头再拐弯。这一走就让我拐到了临顿路东端的沿河大桥,可惜与观前街是南辕北辙。这以后,可不敢随便问路了,尤其是在七拐八拐的小巷中。然而,苏州的小巷够多,又有抄近道的诱惑,加之要了解点姑苏风土人情,小巷又是一重要媒介。当你走过大儒巷、悬桥巷、泰仁里众多里弄街巷,当然能感受到一点老苏州的味道。尤其是泰仁里那曲曲弯弯的巷道,那弯弯曲曲的晾衣杆,真的会告诉你许多昔日姑苏的故事。如果再漫步同德里、同益里,当然就会让你体味到民国建筑在这座古城的集合。看了小说《裤裆巷风流记》,我就在思索这巷名是虚构的还是有实在的。考证的结果巷名应该是虚构的。不过像是非得要坐实巷名似的,金鸡湖畔建成了“大裤衩”,又称“秋裤楼”,苏州城有一“裤裆巷”也就顺理成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