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在南方打工(之五)</p> <p class="ql-block"> 华南理工大学附属小学新建教学楼,是我在广州打工的第五站,也是我在广州打工参与的最后一个工程。许多让我刻骨铭心的事,也发生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这所小学就在五山路的右边,路的左边,依次是有名的的华南理工大学、华南农业大学。五山,应该是广州的校园区,少了闹市的繁华和喧腾,却多了几分宁静和秀丽。</p><p class="ql-block"> 记得走进学校大门,一眼就看到校门边长着一棵很大的树,上面挂着许多大南瓜一样、大约有二、三十斤重的东西,甚是好奇。后来校主任谢老师告诉我,这就是大树菠萝,又称菠萝蜜。他许诺,待它们成熟了,一定送一些给我们尝尝。</p><p class="ql-block"> 谢老师是甲方代表,他待人谦和、工作热情、认真。在我们施工的日子里,他不仅坚持参加甲乙方和监理的例会,而且经常戴一顶安全帽,配合我们的施工质量、安全检查。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没有学土木建筑,也没有这方面的实践,但他提出的看似细微问题,让我深深感叹他的细心和敬业精神。</p><p class="ql-block"> 教学楼走廊栏板的设计,采用的是一种金属千孔板。谢老师看过样品,反复用自己的小拇指测试板孔的大小,才建议把孔洞尺寸和间距缩小:小孩子不懂事,又好奇,万一把手指伸进去拿不出来,就不好办了。言简意赅,让人信服,同意修改设计。后来试通电,教学楼灯火辉煌;那千孔板栏板虽然孔洞虽然小了,但数量增加了,经过灯光的渗透和滋润,像翡翠一样通体透明,把个教学楼映衬得如同水晶宫。</p><p class="ql-block"> 我们六月进场,到八月底工程已经封顶。封顶的时候,校门口挂在树上的大树菠萝,已经变得黄澄澄的,飘散着一阵阵诱惑。那天开现场工程例会,谢老师喜滋滋的扛来半边大树菠萝,算是对工程如期封顶的庆贺。会议室里,立刻弥漫起一种香甜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工程进入装修装饰和施工后,已没有基础和主体施工那么紧张和繁忙,不用争分夺秒的放线;不用烈日下检查每一根柱子、梁板的位置、尺寸和标高,每一根钢筋的规格、数量和搭接长度,以及焊接质量;也不用不分昼夜的值班浇灌混凝土。人轻松了,我却病倒了。</p><p class="ql-block"> 躺在床上,骨头像散了架,浑身不舒服。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冬云来了。她站在床边,轻声问道:蔡哥,好点么?我挣扎着起身,见她一手端着个很大的搪瓷杯,一手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股浓浓的鸡汤香气,从杯里散发出来,沁人心脾。</p> <p class="ql-block"> 冬云是这个项目部谢经理的妻子,我们三人原来都是武钢下属企业的职工,相互也熟悉。前段时间,谢经理身体不好,她便从湖北赶过来,在五山租了一间房,照顾他。我从冬云手里接过鸡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心里一直想感谢冬云,哪怕只说一声谢谢。可世事无常,竟一直没给我一个机会,等来等去,等来的,竟然是她撒手人寰。我如闻晴天霹雳,欲哭无泪。</p><p class="ql-block"> 翌年,我匆匆在家过了一个春节,就又回到广州。走的那天,正是老历正月十四号,再过一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凑近母亲耳边,放大声音说:妈妈,我到广州做事去了。母亲似懂非懂的动了一下头,那时,她有病在身许久。我不知道,我这一走,与母亲竟成了生离死别。到广州的第二天,也就是十六号,突然接到也在广州打工的弟弟的电话,说母亲走了。两人相见悲凄,又匆匆赶回家里。</p><p class="ql-block"> 我默默地跪在母亲遗体身旁,肝肠寸断;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在脸上放肆地流淌。妈妈,我回来了,您像惯常见到我那样,对我再笑一笑呀!</p><p class="ql-block"> 忙完母亲的后事,我不得不再回到广州。华南理工大学附属小学教学楼已经竣工验收,只剩下室外的零星收尾;项目部也陆续转移到新的工地,这里只我一人留下了。我要整理工程竣工资料,报质检站审核,再送档案馆备案。备案资料也要走审核程序,时间流水一样无法掌控地流走。除了安排人按校方要求做一些收尾,就是外出跑资料,等待结果。校方也体谅我、方便我,给我安排了一间小房暂住。</p><p class="ql-block"> 夜晚,校园内一片漆黑,只有我住的小房还有灯光。亮着灯光的小房,就像一只小船,漾在夜的水中。芭蕉叶朦胧的影子,在窗外轻缓地摇曳,像极了黑夜卷起的浪花,时时扑打在窗子玻璃上。这个时候,我会停下手里的工作,站到窗前,望着外面摇曳的影子,意识如流,也随之在夜的水面上荡漾起来。我不由得 想起母亲离世时,父亲瞬间苍老的身影。爸爸,妈妈走后的日子,你过得好么?想着,泪水就不争气的流下来。</p><p class="ql-block"> 妻得知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在留守,竟然独自寻来,这是她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我在小电饭锅里多加了一把米、多放了两块火腿肠和一点盐;这就是我们的午餐。妻笑笑,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呀?便不再做声。我用饭盒给妻盛了一半饭,自己捧着电饭煲锅吃起来。</p> <p class="ql-block"> 我继续做自己的事,一早出门跑资料。到广州六年多,坐的车、跑的路,加起来也没有这段时间的多。我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真的好想把手上的事情一下子做完。那天吃晚饭,突然发现多了两个不大的盘子,一个盛着油光光的炒青菜,一个盛着炒青椒肉丝;两个小瓷碗,装着白米饭;这些碗碟,明显是妻新买的。屋里只有一个小电饭煲,天知道妻是怎么整出这些饭菜的!小屋内散发着饭菜的香气,这是家的氛围呀。</p><p class="ql-block"> 妻就是这样的人,在家里时,她牵挂着一人在外的我;在我身边时,她又惦记着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她知道,我手里的工作不是几天就能做得完的,不可能一道回去,就与我商量着回家的事。我们搬了两张椅子到学校的大操场边,就着月光,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p><p class="ql-block"> 那晚的风,很大,带着呼呼声从身边吹过,天上薄薄的云彩,似乎也被它吹得流动起来。月船穿过一片又一片云彩,行驶在云海间。妻说,你一时走不了,那我一个人就先回去了。她的语气很慢、很轻,但每一句都像重锤,沉甸甸地砸在我心上:妈妈去世后,爸爸精神差了许多,每餐只吃一点点饭。我默然。</p><p class="ql-block"> 送走妻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华南理工大学附属小学新建教学楼备案资料如愿验收备案。在我收拾行装的时候,我接到公司的电话,说公司准备了一点东西,让我带给我的父亲。霎间,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我在广州打工近六年,对这座美丽而又欣欣向荣的城市,已是由衷的赞叹;对公司和工友,已有一种荣辱与共的情感。当我踏上北上列车的时候,这种赞叹和情感,就把心里装得满满的。</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p>